甯竹看着手中的靈植。
白葉參寬大的葉片輕輕搖擺,其上脈絡清晰,纖細的紋路上流淌着淺淡的藍,于是先前高度緊張下被他所忽略的細小異常一個接一個浮出水面,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拼命到頭來是竹籃打水。
甯竹苦笑一聲。
白葉參性溫偏熱,是土元素靈植,生長地喜火靈氣……他怎麼把這些最基礎的靈植常識都忘了?
這株白葉參的生長地是瀑布泉底,那裡本身便是水靈氣極其濃郁的地方,如果不是元素異變,理論上根本不可能長出白葉參。
他複盤着自己在行動中暴露出的問題,長舒一口氣。
再有……他接觸到白葉參的時候,明明最先感覺到的是冷。
冷意分明刷洗過他的感知、壓下被烈火包裹時皮膚灼燒的疼痛,而這樣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異樣,他居然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太沖動了。
甯竹把那株失去了意義的水屬性白葉參塞回手環中,不忘認真地總結自己的問題所在。
誠然,此前十數年的年歲裡甯竹都不曾遇到過這種危機時刻,但這種錯誤未免太不應該。甯竹搖了搖頭。甯轲那邊已經撕破了臉,結下的梁子更沒挽回的可能,事情已經發生,苛責當時的自己也沒有意義。
就事論事,點到為止。甯竹不打算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纏,他摩挲着手環,思維往另一個方向延伸。
這株靈植也并非毫無意義,至少,它是個不錯的籌碼。
用一株變異的、可直接帶走的靈植換一株普通的靈植,這買賣任誰看都是血賺的生意,隻是問題是,他能找誰換?
他翻手拿起木牌,此時竟已是接近傍晚,晝夜轉換的時間并不固定,甯竹又強撐着自己靈力見底的身體,抓着樹幹靠純粹的體能上了樹。
這一時半會甯竹也來不及去找躲藏地了,借着郁蒼谷夜晚那半點光不見的黑遮掩身形是個不錯的方法,他找了幾根伸出的樹枝,試探了從下看不太能看得見的角度,這才倚着樹幹疲憊地盤坐下。
嚣叫着酸脹的身體拖着他的意識試圖把他拉入夢中,甯竹咳嗆一聲,隻阖上眼,濃郁的木靈氣自然朝他湧來。
他當然可以直接入眠,把吸納靈氣的事交給自然恢複,可在成功凝源固定屬性之前,那兩條靈脈無時不刻在等着甯竹放松警惕,沒有靈脈支撐的木靈力隻會在這之中受到排擠,甯竹可不想一覺醒,自己那點堪堪留住的木靈力全散盡了。
“當前出局人數:3。”
軒隊的聲音又一次在腦海裡響起。
這次又是誰?
甯竹下意識地想,下一秒,女人的聲音再度傳來。
“4。”
上下兩句黏得緊,軒隊這回是連前半句都省了,直接報了數。
看來其他人也急了。軒隊的通知是所有人都能聽到的,所以……很有可能其他人聽到了這個通知,認為把競争對手淘汰出局是可行方案,因此紛紛效仿。
這一年的郁蒼谷之行,注定是無法像往年那般平和了。
.
晝夜颠倒,黑暗籠罩。
甯竹在瞬間中止了靈力的流轉,彙聚而來的靈氣便化作光點消散,于是甯竹眼前最後一抹亮色也消失了。
混沌般的墨色激起人類心底的不安,一時間令人呼吸艱澀。身處這樣的環境中,仿佛五官都被剝離,人像是被裹進一個極小極小的繭子裡,就連伸出手都需要幾分勇氣。
甯竹強忍着拿出照明珠的沖動,他身體微微朝後一仰,粗糙的樹皮摩擦過衣物,随即硌着肌膚,帶來令人安心的實感。
修煉時間太短,到夜晚降臨時,甯竹也才堪堪恢複了近一半的靈力存儲。
可畢竟在這一片漆黑中,牽引靈氣泛起的光色未免太過明顯,像個靶子一般舉着喇叭高喊這裡有人,為避免這種情況,甯竹隻能強行中止。
接下來……就是等了。等到天亮。然後……繼續趕赴具備白葉參生長條件的區域。
好在郁蒼谷是個足夠大的地方,隻要甯轲甯煌二人沒有定位他的能力,避着點走,總不會那麼輕易就被撞上。
何況,他們實際也并不清楚自己會去哪裡。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甯轲參與了草藥的分配,甯長青所前往的林間是個太過廣的範圍,不一定好找,但甯蘭之分配到的水邊,就是個精準的範圍了。
何況,他二人身邊還有個唯甯轲馬首是瞻的跟班,甯煌有和跟班們聯系的手段,甯轲會沒有嗎?
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把人坑了的甯竹陷入沉默。
一息過後他決定當自己沒意識到這回事。
問就是甯轲本來就打算把他們分開好逐個淘汰,關他一個普普通通連凝源都沒有散氣九段什麼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視線裡驟然亮起一點光,從極遠的地方飄蕩,朝着甯竹這個方向靠近。
人?還是什麼?
甯竹昏昏欲睡的大腦一下清醒了,他警惕地坐直幾分,視線直直盯着那團光。它飄忽不定,大抵是被附近的樹木擋到了,便也時明時暗,甯竹還記得周圍的環境,他緊張地看着那團光繞過聳立的樹木,于是屬于生物的聲音也一并傳來了。
腳步聲。
喘氣聲。
——很重。
再近一些,淺淡的血腥味在空中飄散,同類受傷的信号令得身藏黑暗中的人警惕地蹙眉。
那團光更近了,照亮了甯竹身處的這棵樹底下的空地,也一并照亮了來者的臉龐。
……甯長青?
甯竹一時間眼都瞪大了,他扶住樹幹,視線一寸不離地打量着甯長青。
他臉色很差,即便在照明珠那暖色的光亮照射下,都能看出他臉上蒼白一片。他頭發很亂,也顯然無暇顧及,而衣服不少地方都被血打濕。這短短幾步路,甯長青走得艱辛,四肢沉重無力。
離得足夠近,甯竹清晰地聞到了過濃的血腥味,他出血很多……屬于新鮮血液的味道和凝固了的血斑氣味是不一樣的,很有可能是他傷口沒處理好,又随着這一路颠簸崩裂開來。
甯轲已經殺過來了?
甯竹腦中警報狂響。
……不對。甯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不對。他又默念了一聲,理智重新掌權意識。
這一路甯長青走得很慢,身上有血,還一直舉着照明珠在身側,要追蹤他并不是難事。甯竹注意到光團的時候還離得很遠,甯長青一路走過來,實際并沒有遇到什麼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