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辭又一尋思:“也不對啊,藥是齊老闆的,跟他有什麼關系?”
甯竹:……
甯竹:“沒事了,你出去玩吧。”
甯辭笑:“開個玩笑。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麼?”
甯竹抓起藥草,他頓了一下,又扭頭看向面色有些不對勁地甯辭,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洛長河的手臂,嘴唇抿得有些緊了。
而洛長河那隻手臂,早已腫脹到了極緻,淌出來的毒血帶着腥味,皮膚下的血肉更是隐隐有了些腐爛的迹象。
“不用強忍着,受不了了就出去。”甯竹低聲說。
她這才倉惶回神,視線從手臂上移開,和甯竹的眼對上了。
——少年的雙眼一片澄明。
甯辭似乎在這雙眼裡抓住了錨,她定了定神,又搖頭:“我沒事。”
“行。”甯竹并不在此事上反複勸人,他點了點頭,手上火焰驟然蹿起,連着他握在手的藥草一并熊熊燃燒,“看好洛大哥的狀态,一旦他出現劇烈的不适,馬上提醒我。”
甯辭剛一點頭,就見得甯竹手上寒芒一閃,一把匕首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手上,烈火攜帶着藥草灰在刀芒上燒灼而過,甯竹手腕一轉——
“唔!”
即便被長針封着穴位做不出太多表情,洛長河依舊痛苦地悶哼出了聲,大量的毒血順着甯竹割開的皮肉往下淌,接着毒血的木盆更是發出了駭人的“滋滋”聲。
甯辭臉色一白,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雙眼緊緊盯着洛長河。
甯竹無暇管他,放出了毒血後那腫脹的手臂又飛快地幹癟下去,甯竹挑開了他的皮,腐爛的血肉帶着腥臭的味道撲面,他另一隻手飛快抓起三四味藥草,火烤,水裹,熬制出的藥汁呈蜜一般的金燦。
甯辭眼前一花又一花,甯竹背對她,她也看不見甯竹如何操作,隻聽見鋒刃割開了什麼,旋即又有什麼掉落在了那小盆毒血中,發出水花四濺的聲音。
甯竹的動作很快,他這頭控制着藥草熬制,另一邊還顧着喚出水靈力,淺藍的靈力在他的引導下沖刷過洛長河的手臂,他臉上的烏紫淡了下去——不,是被水針引走了。
水色長針由紫變得烏黑,甯竹頭也沒擡,他手一揮,幾根長針唰唰便拔除了,再一擡,新的水針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原來的位置上。
甯辭越看越覺得可怕,她回憶着自己少有的幾次進了甯家醫館的治療,卻驚覺那些她見過的醫者,竟無一比得上此刻的甯竹。
這個結論着實駭人,甯辭眼瞳都震顫了一下。
洛長河又痛呼一聲。她凝神看,男人的表情雖是痛苦,可毒素肉眼可見地已經退減不少,連帶着面色都從灰白變了失血過多所緻的慘白。
煉好的藥汁墜入男人的手臂上,他臉上的肌肉都抽搐了起來,顯然是疼得狠了,他用力地吸氣。甯竹管顧不上,他又抓起新的藥草煉制,這一次混出的藥汁芳香四溢,似乎還有幾分安神效果。
甯辭提起的心一下被這藥香安撫了,洛長河痛苦的表情也有了幾分緩和。
“張口!”
甯竹突然低喝一聲,洛長河表情掙紮,似乎用了幾分力才在水針的鉗制下張開了嘴,那一點藥汁迅速落入他的口中。
一秒、兩秒——
嗡!!
男人剛消下去的毒又猛地翻湧上來,甚至比之前更毒、更狠,他的臉色瞬間泛起了一層烏色,甯辭眼瞳大震,她狠狠揉了揉眼——眼前的景象沒有半分改變。
甯竹“啧”了一聲,染成墨色的水針褪下,又換了一批,不出短短一息,那新刺入的水針又一次變成墨色。
甯竹不斷地重複,甯辭恍惚間已經記不得了他做了幾十個來回,可就是這樣高強度地更換中,他還抓起了一把新的藥草,翻湧的火焰已經顯現出了些許的疲态,甯辭看不見甯竹的表情,或許他也是在強撐了。
她緊盯着洛長河的臉,他的神色雖是痛苦,可還沒有出現無法忍耐的情況,大滴大滴的冷汗打濕他的鬓角,臉色的烏色更是在一次一次地以針引毒中逐漸恢複的正常。
這一次,他的臉色開始出現了血色。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甯辭實在記不得了甯竹機械般重複了幾次換針,隻記得了他換針的速度越來越慢,洛長河的表情也越來越平緩。
甯竹深吸一口氣,他在靈力幾近透支的虛脫中最後一次擡手——
熬制出的藥汁凝成新的長針,落在男人的臉、脖、手上。
随着這最後幾根長針入體,男人臉上的烏色再也不見,他沉沉地閉上雙目,像是陷入了睡眠。
周遭的一切都忽的安靜了下來,沒有了烈火燒灼的聲音,沒有了水針入體的聲音,甯辭愣愣地看着甯竹的背影,看着他身形一晃——
“哎哎哎!”
甯辭猛地上前抓住了甯竹的胳膊,少年這才免于跌倒在地的命運。
他臉上都是豆大的汗,鬓發衣領全是濕的,顯然是透支了靈力所緻的脫力。
“甯竹?”
甯辭喚他,甯竹費力地擺了擺手,又指指門口,他現在說不出話,連比劃都很勉強,好在甯辭瞬間意會。隻是她稍一擡眼,便看見了那盆毒血之中些許不可描述的人體組織。
她臉色大變,險些沒直接吐出來,最後也不好說是把甯竹帶了出去、還是逃離這令她不适的現場順帶把甯竹拽了出去,總之她推開了小屋的門,走廊上冷風吹拂,帶來些許藥草的芳香,她一下緩和了不少。
周邊伸來了一雙手,從她手裡擔走了甯竹的重量。
甯辭一驚,她擡眼看,齊渺一手撐住了甯竹,他面色平靜。她下意識反制鉗住了齊渺的另一隻手,皮肉上反饋來的觸感同這寒風一樣冷。
不知他是在這屋外、在這寒風裡,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