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女兒,媽媽給你寄了點東西,你收到後記得要趕緊放進冰箱凍好。你放心吃,這些土雞土鴨都是媽媽自己養的。”
電話的那段環境音很是嘈雜,池雨敏銳地聽到環境音中有自報姓名和編号的聲音,想必電話那端的人正身處快遞站。
“好,謝謝媽。”她平穩了一下呼吸,竭力保持音調的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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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六天,池雨才終于拿到李秀娥寄出的快遞。
小刀劃開封條,程亮将雞鴨費力取出,一股腦擺到桌上。快遞箱在手中來回翻倒了幾次,也沒見有什麼夾藏的東西。他滿臉疑惑地轉向池雨,“這裡面怎麼會什麼也沒有?”
池雨也對着箱子研究半天,可惜依然沒有結果。
半小時後,兩個人失望地癱坐在椅子上,被拆成一塊一塊的快遞箱被扔在一邊。
時間緩慢而深沉,仿佛一秒一瞬都能讓人焦躁不已。
程亮一句呓語,卻如光束驟然穿透了這霧氣一般濃重的靜默,“你說一個人,每天被别人監視着,要如何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将東西傳遞出去呢?”
池雨閉上眼,開始在腦海中盤算每個可能的途徑。等再次睜開時,她的目光已然如雪般清亮。
“藏在雞鴨肚子裡!”兩人幾乎同時激動喊了出來。
“我們這算是,心有靈犀?”程亮唇角微微勾起,心情似乎十分愉悅。
池雨不知如何回答,一把抓起裝雞鴨的袋子徑直往廚房走。經過窗子的時候,一陣穿堂風冷冷吹過。她騰出手去捉自己紛揚的發絲,慌亂中卻觸到了程亮硬硬的胡茬。
他竟也跟來了。
像以前一樣,他親密地為她拂開滑落腮邊的發絲,随即立在原處沉甸甸地望着她。
她提着袋子,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程亮那道黏在自己身上過分直白的目光,像是長滿絨毛的頑皮小爪,搔得她心頭直癢。
“小雨……”他的瞳仁裡映着她被夕陽映紅的側臉,像是被迷惑了一般,輕輕按住她的雙肩,俯身下去。
“嗯?”她不自覺地側過頭去,試圖避開他那近在咫尺的呼吸。
“逗你的。”程亮的唇擦過她已經發燙了的耳朵,佯裝輕松地直起身子,将目光及時收了回來,一把接過袋子走進廚房。
手起刀落間,程亮标志性的低沉嗓音回蕩在窄小的廚房,“我們……等這事結束了再說。我等你。”
池雨愣在原地,心跳不止。
程亮卻神情坦蕩地手起刀落。第一隻鴨被一剖兩半,裡面沒有東西。
剖開第二隻,還是什麼都沒有。
程亮沒有死心,努力驅散剛剛腦海中驟然泛起的旖旎绮思,抄起菜刀直接朝剩下的土雞居中劈下。
“找到了。”
突如其來的驚喜點燃了池雨的整張臉,她忙走上前去,“是什麼?”
程亮晃了晃手上捏着的五頁紙,“遺骸火化時間表,上面登記的是當時因征地遷移走的墓主。”他嘴上簡要解釋着,目光已經開始逐排核對姓名。
“表格上一共有113次火化記錄,火化時間集中在2020年8月9日至9月7日。看這裡,被火化人李素娥,劉永福,還有李□□、劉成學……他們都是在世的居民。”
紙張上面的表格全是歪的,想來是複印件。程亮敏銳地注意到,最後一頁的頁腳有凹痕,像是作為墊闆被偶然留下了其他紙張上的信息。
池雨連忙跑回書房取了支鉛筆,細密地塗滿整個頁腳。
字迹逐漸顯現出來,原來那上面寫的是【遷墳補貼】。
“我想起來了,當時遷墳時,鎮上人都知道會有相應的補貼,而且補貼标準還差異很大,有主人的墓能夠領到的補貼是無主人墓的兩到三倍。不過我記得做采訪的時候,溫世賢對我說過,遷移的墓全都是有主的。現在想想,應該全是謊話,他們應該是在無主的墓上套用了在世居民的名字,好達到騙取補償款的目的。”
“那龐叔叔的20萬……”池雨欲言又止。
“我想可能跟這個有關,” 程亮的目光頓時垂了下來,落在快遞盒上,“真謹慎啊。你看,寄件人是李阿姨的女兒。大概是因為有人監視,她沒辦法,隻有先把東西寄給女兒,再由女兒寄給我們,”程亮捏着快遞箱的單據歎了口氣,“她那邊過的叫什麼日子啊,看來我們得加快速度了。”
“是啊,可我在想這份表格記錄的内容,顯然不是她作為被害者能接觸到的。”
“這恐怕就是龐叔叔留下的證據。林玉琴能最終選擇交給李阿姨,說明她已經拿出老伴留給她的最後倚仗了。我們,不能辜負她。”
說話間,程亮把目光投向窗外,原來已是黃昏了。
在這個高樓林立的城市,陰暗的影子卯足了力氣要與光明展開較量。它們貼着樓角,滑向路燈,一路尾随,藏匿在暗處,蟑螂一樣掙不開,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