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川醫院走出來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已經嚴重傾斜的陽光使前方肥厚的榕樹葉輪廓在光影中格外耀眼。劉嶽林故意走在前面,試圖為一直一言不發的池雨遮擋陽光。
說不失望是假的。畢竟問了好大一圈,也沒找到一個能給出蕭雲下落的人。
“她人緣就這麼不好嗎?離職了居然連個跟她保持聯系的同事都沒有?”言語間,池雨的失望顯而易見。
“其實别說是她,就連沈炜在江川的名聲也不是特别……沒錯,他的醫術是最高明的那一個,但做人方面就……出了上次的事,學生們都怕他,同事們又都遠着他。”
“那他們挺配的。”
“小雨,氣話說一說就行了。”
“那你說,蕭雲為什麼會怕被人看到?”
劉嶽林聳了聳肩,“我想不到。”
“我覺得她是不是犯罪了,所以不想被别人目擊,”池雨的瞳孔劇烈放大,鼻孔翕張着,“也許她把沈炜殺了!所以警察才找不到……”
“你覺得警察是吃素的嗎?你能想到的,他們怎麼會想不到?”
池雨對劉嶽林的話置若罔聞,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或許這就是蕭雲下的一盤大旗。她提早一年跟沈炜分手,然後迅速從熟人眼中消失。一年後她又殺回來,弄死沈炜。這樣一來,一個别人眼中的弱者,就根本不會進入警方懷疑的視線了。”
“你的說法裡,有兩個問題,” 說到這裡的時候,兩人正要穿越到馬路對面,一輛沖過人行橫道的車子突然中斷了這段對話。劉嶽林一把攬住池雨的肩膀,将她固在原地,“小心!”
池雨向車子行駛的方向望了一眼,确認沒有危險後,不着痕迹地脫離開劉嶽林的懷抱,“哪兩個問題?”
“第一,這種假設建立在蕭雲和沈炜有着深仇大恨,以至于一年過後,她都無法釋懷的基礎上;第二,蕭雲始終是個女性,她如何能保證自己能殺死一個殺人兇手?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早該到處逃命,而不是在這座城市裡繼續招搖……”
“也許她知道,沒人會把沈炜的失蹤和早已失蹤的她聯想到一起。有了這個前提,一切都可以向最後的結局慢慢計劃,不是嗎?我甚至還想……”
“可以大膽假設,但一定要小心求證。我覺得你現在有點沖動,畢竟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事和蕭雲有關。我不建議你……”
“是我失态了。嶽林哥,明天你還是回報社吧。”池雨面無表情站在人行道的中央,盯着不斷閃動的綠色倒計時。
劉嶽林停下腳步,湊近了身子,“沒事,我已經跟老袁請了……”
“你最近應該有在跟的新聞吧?”
“無非是老袁要我去收集氫能産業的一些數據,最後形成行業分析。”
“順利嗎?”
劉嶽林聳了聳肩,“說實話,不太順利。”
“我有個朋友,就上次跟你提到的,沒參加葬禮的那一個。她在一家氫能企業工作,我可以試着幫你聯系一下她。”
“私心想拯救一下即将逝去的友情?”
“算是吧。繼續調查的事,你就别摻和進來了。能違逆領導的人,隻有他。你一向是最守規矩的人,從來都不是這樣的個性。”
劉嶽林沒有否認,那兩道通常高挂在充滿笑意的雙眼之上的濃眉此刻卻壓得極低,似乎要擰作一團。
池雨松了松僵硬的嘴角,“剛才那些也隻是假設,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那你呢?不打算再回去工作了嗎?要是沒能查到真相,是不是還要逃避現實一輩子?”
“在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些同情的眼神之前,我還不想回去,”倒計時還剩五秒,池雨被迫奔跑了起來,“當下之急,我得去白馬鎮找到一個人,直覺告訴我他肯定知道很多事情。”
劉嶽林也跑得氣喘籲籲,“白馬鎮那麼遠,我不放心。”
“可我也是個記者。”
劉嶽林知道,池雨這種客氣的推脫就是拒絕,便沒再堅持。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停車位,劉嶽林走到右側為她拉開車門。卻見她将打印出的蕭雲照片放進包裡,回頭宛然一笑,“看,那是夕陽。”
那輪碩大的太陽此刻正被寫字樓尖銳的邊角切割,仿佛流動的蛋液,将橘紅的色彩潑灑給天空。自從程亮走後,池雨就開始喜歡看日落,喜歡這潮水一般的不可逆轉,喜歡被剝奪意義的悲哀。
“喜歡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