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站了起來,動了動已經有些酥麻的大腿。敲過門的服務員第五次來給茶壺添熱水,被她搖手拒絕了。服務員和上次一樣善意地笑了笑,投來她沒看懂的眼神。等她反應過來,發現那是眼裡盛滿的是同情時,服務員早已翩然遠去。可該來的人還是沒來。
留了條縫的窗子被擦得锃亮,側臉望去,天邊的鉛色雲層比剛來時變淡不少,縫隙間甚至能透過來幾縷散漫的光亮。但池雨知道,這些即将收斂于晚高峰來臨之前的天光,并不會凝聚成真正的陽光。一切隻是假象,因為再過一小時,路燈就該亮了。
這間裝潢雅緻的茶館選址在市中心,鬧中取靜,是錢生孝每次主動約見廖成勇的地方。而這一次幫池雨回約,廖成勇顯然有不少怨言。
“你莫去打他的壞主意!我知道在其他人眼中,生孝哥的事業可能比不上沈炜,但他人很好,對我幫助很多。”
“哦?他怎麼幫助你了?”
池雨那高挑的右眉和滿不在乎的口氣,似乎激怒了廖成勇。他的眼神已經變得淩厲,颌骨線條也更加明顯,“去年是我第三次準備鎮政府黨政辦的考試。前兩次我爸媽還支持,那次就幹脆勸我放棄算了,可能他們不想再頂着壓力養我這個廢物了。隻有生孝哥支持我,幫我找來了很多舊的試題,還送了我一套新西裝。你說!他人好是不好?”
“确實不錯。還能弄來了舊試題,看來挺有能量的。他多大啊?” 池雨的問話狀似閑談,實則逼迫對方談起不為人知的細節。
廖成勇的目光瞬間柔和了不少,但擺在這張臉上顯得有些怪異,“比沈炜大一歲,今年36。”
“那他是做什麼工作的?現在還住鎮上嗎?”
“二十多年前錢叔失蹤後,生孝哥就跟着他媽搬到C市了。現在在市裡的保密部門工作,工作内容不方便告訴我。”
“他爸失蹤了?是怎麼回事?”
“大哥,我那時候才幾歲,怎麼能知道這些?”
“可你們差着十幾歲,還能保持聯系,顯然對他的事情知道不少。”
廖成勇不屑的目光掠過池雨的臉龐,落在手機屏幕上與錢生孝的聊天界面上,“他還有那麼多親戚在鎮上,隔幾年總要回來探親幾次的嘛!再說C市的教育比我們山溝溝裡不知要先進多少,鎮長就讓他每次回來都帶些舊書舊課本什麼的送給我們。我是最愛惜他送的書的,看完了還能保持原樣,他就比較喜歡我。”
“這樣啊,他改過名字沒?”
“名字都是爹媽取的,怎麼會改?你沒事不要瞎想好嘛!”
“好好好,那他結婚了沒有?”
“結了。旅行結婚聽過沒?婚宴都不辦,好時髦的。”
“那他老婆……”
廖成勇搶過話頭,“嫂子跟他一個部門的,工作比他還忙,我還沒見過。”
“幫我約他吧,”見廖成勇正欲反駁的神色,池雨将雙手攤開,“絕沒有壞心眼,純粹隻是把事情問清楚。”
“可我從來沒有主動約過他哦!”廖成勇在發微信前,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沒事,就約在你們的老地方。我替你去。”
“要的。”手指在屏幕上飛舞的廖成勇漫不經心答道。
不出所料,陽光還未真正露面,天色就已有衰敗的迹象。夜幕降臨,意味着這裡的寂靜結束了,街頭走動的年輕人開始變多,手裡拿着熱賣品牌的奶茶,談笑着緩慢往美食街的方向移動。池雨才想起自己幾分鐘前感到口渴的念頭,被突然而至的服務員打斷,便回身拿起斟滿茶水的杯子,抿了一小口。一道冰冷液體入喉入胃,原來茶早就冷了。
錢生孝一定是覺察到了什麼,不會出現了。
生硬的晚風連同悲觀而急躁的情緒一同漫過窗沿,直擊池雨的臉龐。她癱坐回竹椅,陷入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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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洗澡間出來,池雨打開鏡櫃,将吹風機拿了出來,誰料沒整理好的電線帶出了壓在上面的幾包洗臉巾和面膜。她苦笑着一一拾起,重新整理了一遍,感慨在吳夢雲被婚姻改變了之後,自己居然還在沿襲着吳夢雲的舊日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