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裡,吳夢雲是喜歡暖色調的,家裡的裝修卻大塊大塊使用了冷峻的黑白灰,很明顯,這個家就是男主人在主導一切。
雖然房主寫的是盛捷和吳夢雲的名字,可明明,這房子是吳夢雲的父母出資全款購買的啊!地段是盛捷選的,雖算不上最好,但樓價絕對算得上是當時的C市前二十之列了。
茶幾上的相框不見了,所有跟女主人有關的東西都不見了。盛捷大概是個不愛照相的人,整間屋子連他一張照片都沒有。池雨翻找了一圈,沒看到任何與吳夢雲相關的東西,隻有繼續往裡走。主卧同樣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床被鋪得整整齊齊,衣櫃裡則是按照顔色和季節分類疊好、挂好的衣褲。來到對面的房間,一個立在左手牆邊的人體骨骼模型着實把池雨吓了一跳。
心裡反複默念了幾遍“是假的,模型而已”後,池雨才敢走到那骨架前面。跟其他沒什麼不一樣,隻是這具模型的口腔裡怎麼隻有四顆牙齒?池雨試探着摸向那骷髅頭嘴裡看起來有些怪異的牙齒,它們大小不一,并不像模型般雪白,其中有一顆還微微泛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四顆牙齒都是後粘上的,與模型接合處有膠水的痕迹。
這具人骨模型代表着什麼?隻是出于惡趣味嗎?
帶着滿腹疑問,池雨繼續向裡走。書桌上沒有電腦,右手邊整齊地碼放着幾個筆記本,裡面記錄的都是臨床醫學案例,多餘的信息一個都沒有。再往右看,書架上的書都按書名的拼音依次排序。
真是個有強迫症的人!
出門右轉,來到洗手間。抽屜裡電器的電線都被整齊地卷起來,用皮筋固定好——原來不是吳夢雲變了,而是要求保持整潔的人始終是盛捷!水槽下的儲物櫃裡則全部是對抗污漬的工具——手套、海綿,數以十計的消毒液、清潔劑、漂白粉整齊擺放。
池雨從包裡掏出魯米諾試劑,閉上眼想象自己成為了吳夢雲。她為丈夫提供了遠高于原有水平的物質生活,卻因為他的強烈控制欲和嚴重潔癖,而被迫變得勤勞,變得能幹,每天不停在家裡掃掃掃,擦擦擦。再之後,因為一些原因,她從這個家裡消失了,接過清潔接力棒的盛捷會依然沿用之前近乎變态的标準,來保持居住環境的整潔健康。
那麼哪裡才會是薄弱環節呢?衛生間這麼方便打掃的地方,一定不會留下任何證據。
池雨覺得自己好像犯了個愚蠢的錯誤,想在強迫症患者家裡找到蛛絲馬迹,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但她還是去關掉了全部燈光。将卧室客廳的窗簾盡數放下,盡量不透一絲光,然後賭上畢生的運氣,戴好口罩和手套後,開始在客廳、卧室、書房的地闆均勻地灑下試劑,然後透過相機的鏡頭小心查看。
可惜幸運女神這次沒有站在她這邊。
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還不肯放棄,重新回到飯廳,又把剩餘的試劑灑在了飯桌的四個桌角、櫥櫃每條邊框、冰箱邊角和她能想到的全部角落。終于在十幾秒後,在冰箱右下角和周圍地面上看到了一小塊藍綠色的熒光。繼續向冰箱門及周圍潑灑,上面不久也出現了幾塊星點的熒光。
還是被找到了!池雨連忙拍下。透過鏡頭,妖冶藍光指引着血迹斑駁的方向。一定有人在這裡受過傷!一切都多虧了血液中的鐵,既組織了人在世時的呼吸過程,又可以催化過氧化氫,以氧化魯米諾令其發光,記錄一個人曾經受害的痕迹。
可就算發現熒光又有什麼用呢?池雨又變得垂頭喪氣起來。吳夢雲也許已經死無對證了,盛捷完全可以狡辯說那隻是殺雞時弄到的血迹。而且就算被證實那是人血又怎麼樣,即使知道是吳夢雲本人的,那點出血量也是完全不足以緻人死亡的。
不在這裡。
她也許永遠也找不到吳夢雲受害的地點了。
這個想法令池雨突然退縮了。到目前為止,她一直在圍繞着那個目标而運轉,即便被打擊,也能因為吳夢雲而一次次重新振作起來。可現在,光是想到這條路有可能會走不通,就已經令她感到心髒停止泵血,汩汩血液蓄勢待發,卻不知該流向何方。
打開燈,那些發光點還在她的腦海中閃爍。池雨拿起紙巾把之前潑灑試劑的地方擦了又擦,卻沒聽到任何摩擦聲,也許是悲傷的情緒正在啃噬她的大腦。
窗簾重新拉開,天邊墨色在向遠處浸染,仿佛有無盡的秘密呼之欲出。發現空氣中還殘留着淡淡的化學試劑味,池雨又朝半空噴了好幾下除味劑。
就到這裡吧。
池雨邁步走到門口,背包裡的手機卻突然震動了起來。她預感不好,待看清來電姓名後心髒更是一陣狂跳。
是盛捷!該死的廖成勇沒能拖住他!
在瘋狂震動了半分鐘後,手機終于安靜了下來。沒過兩秒手機再次震動起來,這次隻震動了十幾秒。接着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電話。
池雨虛空地握着手機,好像攥着自己的心髒一樣,慌張不已。
與此同時,門外電梯上行的聲音隔着門闆傳來。池雨發了瘋似的沖向門外,卻不小心滑倒,頭撞到客廳的瓷磚上,右腳的鞋套也破了。大腦告訴她也許已經遲了,但手卻仍在驚吓中,探進褲兜,摸索着那把折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