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池雨欲彎腰撿拾,他又忍不住出聲阻止,“扔了吧,都摔壞了。”
池雨沒有聽他的,手握蘋果直起身子,臉上卻仍有困惑,“但那事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你不可能會知道……”
“你們班上有我初中同學的妹妹,她也站隊了鄧伶,還勸過你不要跟全班作對,你不聽。也對,要是聽勸就不是你了……” 劉嶽林重擡眼睫,稀薄殘陽連同那些過往在眼中混沌成一片,直到腿部痙攣的肌肉将他的思緒重新拽回,“不過當我成了現在這樣,才知道你那隻是在可憐她……”
“我怎麼會是可憐她!我隻是不滿鄧伶仗勢欺人,其他人不但袖手旁觀,還要助纣為虐……”
“風波過去,鄧伶是不是就主動切斷和你的聯系了?想不通是吧,我告訴你,是因為再見到你,就會讓她想起之前所有的悲慘。不過沒有成為弱勢的一方前,我也永遠無法體會那種心情。”
“哪種心情?”池雨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她想不通劉嶽林為什麼會這樣看她。
“不想被任何人可憐,尤其是你!”
西天殘照,如池雨周身的血液一般,凝在原地。
“你什麼意思……為什麼尤其是我……”
“因為我愛你,我愛你啊小雨!從高中我就開始無望地愛你了!” 劉嶽林突然嘶吼出聲,那些見不得光的愛意,終于被池雨經年的視而不見捅出了口子,“大學我們在兩個不同的城市,本以為我可以就此把你忘記,誰知研究生畢業後,在面臨工作的選擇時,我又鬼使神差地走向了你所在的城市。那時你跟程亮剛剛分手,我等着你複原,卻等到了你們複合的消息。後來程亮死了,你那麼難過。為了查蕭雲,我不得已去求了淩依鹿,親手把那一絲絲可能斷送了。
“當然,我也許可悲得連那一絲絲可能都從未擁有過,”劉嶽林将目光定格在池雨左手的無名指,那顆象征着永恒的鑽石反射着最後一抹夕照,細碎而殘忍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眸,“我知道,你不會回應我的。以前不會,以後更不會。”劉嶽林自嘲一笑,目光跟着黯淡下來,如同香煙墜地的餘燼。
池雨雕塑般怔在原處,一忍再忍,最終還是哽咽着說道,“我……對不起……你對我的好,我其實感受得到的,但錯過的就是錯過了……我不可能嫌棄你,你現在變成這個這子,全是我的錯。我知道我沒有立場,隻求你能看看你自己,疼惜一下這具身體……”
“我不需要,反正已經被毀了。”
“想想程亮,你至少還有明天,他卻連今天都沒有了。”
劉嶽林喉結艱澀地動了動,沒有說話。
“人可以讓自己脆弱,但至少要給脆弱定個期限。我雖然沒資格說我自己,但你知道的,我媽還在老家病着,我又失去了程亮,但我還在努力,想要找到他的死亡真相,為他完成最後的心願。他已經是個隻有過去,沒有将來的人了,要是連我都不能給他結局的話,哪裡配得上他那麼多的努力!嶽林哥,你還有未來的,不管你信或不信,為程亮做的,我也一定會為你做的。你從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不能允許你在自己最在意的新聞裡被污蔑。我不但要幫你重新站起來,還要讓那個把你推倒的人,付出代價!請你相信我。”
聽懂了這話中的弦外之音,劉嶽林緊張地望向池雨,“你不許犯傻,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
池雨卻坦然一笑,“我已經有計劃了,不然你以為我這幾天幹什麼去了。”
“小雨,我實在不值得……”劉嶽林的語氣回歸了平時的溫和。
“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這是我該做的事,我欠你的。嶽林哥,我講不好大道理,但我知道人無法永遠處在順境,哪怕走在路上,遙遙遠遠看到路口是綠燈,你快步沖過去,也會遇到信号燈突然轉紅,被攔在半路的時候。世上沒有一鍵通關的金手指,事事如意也隻是存在于新年的美好祝願。每個人有獨屬于自己的使命和苦難,但我常常會想,也許因為我有能力跨越,所有考驗才會降臨。你看我已經比以前堅強了,雖然代價那麼慘痛。再說最壞的結果我都能接受,我還怕什麼呢,”她揚了揚手上那隻才削了一刀的蘋果,“洗一洗還能吃,等我一下。”
劉嶽林心像被熨平了一樣,那些褶皺着的自怨自艾,呼的一下不見了。窗邊,幾片葉子如同鄭重許諾的人,還頑強地挂在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