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摘下耳機,感覺渾身上下所有的血都一股腦地湧向了大腦,脹得她太陽穴突突地跳。
房間裡靜極了,隻有音頻從耳機裡播放的聲響,細微到像是來自遠方的梵音。
已經是第五遍了。
她拔出耳機,一把甩在床上。耳機沒有按照既定的路線,反而彈到牆上,最後掉到床的縫隙裡。她知道自己不該發火,不是對袁啟民的人性早就沒有任何期待了嗎?可事實擺在眼前時,她還是忍不住發了大火。呂紫山到底怎麼會把所受的屈辱全都歸咎到劉嶽林一個人身上?原來隻是因為這個音頻,這個袁啟民親手送上的音頻!
她和劉嶽林怎麼也沒想通的真相,竟然僅僅如此——被公衆知道自己頭上戴了頂綠帽的大佬怒不可遏,此時報道老婆绯聞的報社主編親自送上聊天音頻,登門緻歉,證明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記者愛出風頭。那麼接下來,矛頭該指向誰,應該很明顯了。
世間事大抵如此。表面好像撲朔迷離,實際情況卻總能令人大跌眼鏡。因為複雜的,從來都隻是人心。
他袁啟民幹了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還有什麼資格在她面前趾高氣昂?在醫院看到劉嶽林那個樣子時,他是怎麼有臉待在那裡的?難道不應該低眉垂首地謝罪,就如同在他們面前衣不蔽體一般地自慚形穢嗎?!
音頻播到末尾,又開始自動重撥,袁啟民那恨鐵不成鋼的嗓音從電腦音箱傳了出來——
“你的職業生涯沒救了!”
“可我……”這是劉嶽林。他從不直接拒絕或反對别人,總是會思考如何用柔和的詞句,去迂回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我是不會害你的,幹嘛不聽我勸,非要跟那新聞?”
“主任,這篇其實我花了挺多……”
“擔心我沒看過嗎?我可是通篇看完了的,咱們報社你最穩當,超越程亮可是分分鐘的事。”
“主任,我從沒有要超越他的意思。”
“得了吧,我不是傻子,辦公室裡發生的一切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喜歡小池,跟完這個新聞你就跟她前男友一樣出名了。”
“我是這樣想的。希望你别後悔。”
又一遍放完了。池雨關掉播放器,屋内重回一片死寂。
這是一份被剪輯過的音頻。
郵件是白懷城發給她的,日期是6月15日。附件還有一個時長兩倍的音頻,命名為【原音頻】。
白懷城的音頻剪輯能力衆所周知,袁啟民會找他幫忙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白懷城居然會突然生出良心來,大概看到了那樣的報道,想清楚前因後果,始終不忍看到劉嶽林這種如玉君子蒙受不白之冤吧。
池雨好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早些查看收件箱,将這兩段音頻公之于衆,去揭露老袁的真實面目,還劉嶽林以清白。
不過現在還不晚,有了這個,倒是可以把他毀得更加徹底。
按下關機鍵,電腦屏幕化成中心白色的小點,最後歸于黑暗。池雨躺了下去,心裡卻仍在盤算接下來的每一步。老袁那道貌岸然的勸說,卻不時回放耳際,就這樣喧嚣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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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鏡子,池雨注視着自己濕漉漉的臉上,那雙神似母親的眼睛,和像極了父親那微微峰起的鼻節,自嘲一笑。
還是要去做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