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側躺在一張破舊的床上,四周是木制的牆壁。已是下午,屋内很黑,隻能通過對面的小窗子看見依稀的樹影。江邊腐爛植物發出微弱難聞的黴濕氣味,也透過窗子傳了進來。沒有空調,隻能等着天花闆那台老舊風扇一遍一遍地擺頭過來,懶散地把周身熱氣吹到不遠處,再将熱量重新聚回身體。房間角落有個莫名的紅色亮點,像是一隻窺視着她的眼睛。她無力去探究那到底是什麼,因為惡心和暈眩感再次襲來。池雨終于想起在昏睡之前,她中暑暈倒了。但盛捷和廖成勇在她進木屋後就消失了,沒人發現。
她的A計劃敗露了。沒關系,還有B計劃。
盛捷如此精于算計的人,不是走投無路,斷不會選擇這樣魚死網破的。她當下最要緊的是要逃出去,才能有機會揭露一切。
池雨扭動身子,試了幾次,才倚靠床闆坐了起來,可以觀察窗外的動靜。她連連高呼“救命”,可惜除了風聲,沒得到任何回答。
意料之中。選在這種荒郊野外,孤立無援之處,才符合盛捷陰狠的人設,不是嗎?
大概連喊了半個小時,高溫令她開始體力不支,眼冒金星。她無力地倒下,劇烈喘息着,等待死寂與黑暗同時湧入房間,暗河般将不安和絕望流淌在房間每個角落。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打開,一個人影佝偻着走了進來。池雨下意識地往後縮,卻發現自己早已抵着床闆,避無可避。
“吃飯。”是廖成勇的聲音,緊接着一隻端着鐵碗骨節突出的手出現在眼前。
池雨這才略微放松下來,目光落在他紅紅的脖子上,知他剛剛喝了很多酒,“我被綁成這樣,要怎麼吃飯?你喂我嗎?”
那手将鐵碗放下,越來越近。扶池雨坐起時,還發出一聲輕蔑的鼻息,似乎在無聲表明他的不耐煩。
“給我解開吧,你就不用纡尊降貴伺候我了。”
廖成勇沒有說話,隻是眨了眨雙眼,将一勺飯菜伸到她嘴邊。
“要不隻解開手?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做這事,勒得也太緊了。你看看,肯定都勒進肉裡了。”池雨小幅度地扭着身子,試圖展示背後的手腕。
“閉嘴,快吃。”廖成勇催促道。
雖然語氣不好,但被池雨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尾音的顫抖。
“我現在到底是該閉嘴,還是張嘴快吃啊?”
“真該讓他把你的嘴給堵上。”廖成勇高舉着勺子的手放了下來,“不吃算了。”
“小廖,你放我走行嗎?現在把我放了,你還可以回頭。我肯定不會舉報你的。你跟他不一樣,你從來沒對我撒過謊。他就是錢生孝,隻是他在我們面前和你的面前,用的是兩個名字,所以我才一直沒發現是他。但你知道嗎?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跟着這樣的人,你能有好果子吃嗎?”
她看到廖成勇喉結上下滾動,眼睛眨得更頻繁了,嘴巴也抿得緊緊的。
也許有戲。
“我我我……我也不想……可我我我……不敢……”廖成勇語無倫次地轉了過去,手臂開始随着身體劇烈顫抖。
池雨覺察到黑暗中有什麼動靜,像是某處氣流被呼吸改變了節奏。可想提醒已經來不及了,那一拳來得太快,廖成勇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經仰面被掀翻在地,飯菜随着他手中鐵碗的落地,撒得遍地狼藉。
一縷微光自窗外打來,盛捷緊繃着肌肉的臉漸漸浮現。捏過手指關節,他捋了一下滑落額角的發絲,頗為鎮定地看向池雨,“抱歉了,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惺惺作态!他臉上明明沒有一絲抱歉的神色!
“你該說抱歉的不是我,而是他。”池雨目光落在正狼狽爬起來,滿臉是血的廖成勇身上。
“哦?”盛捷目光冰冷,轉向地上,用的依然是普通話,“我該對你抱歉嗎?”
“不用不用!是我錯了。”廖成勇一面操着帶有口音的普通話,一面不住地用衣袖擦拭,試圖止住鼻血。
“池小姐的飯被你撒地上了,你說怎麼辦?”
“我馬上打掃幹淨!馬上!”
“掃把哪有你的舌頭好用?把地上舔幹淨。”
“喂,你是不是太侮辱……”池雨話還沒說到一半,就見廖成勇跪在地上,幾乎沒有多加猶豫,已經開始大口吃起地上那混雜了塵土的飯菜。
“快讓他停下!他從來沒有出賣過你,要怪就怪我吧,怎麼可以這樣糟踐人?”池雨的語氣中帶了乞求的味道。
“是嗎?”盛捷滿意地俯下身,一把揪起那個還在忘我吃飯的腦袋,“聽說你對我很忠心?”
廖成勇滿臉的飯粒油漬,沒有回答,隻是目光灼灼地望向盛捷。
“那就看在池小姐的份上,放過你,”盛捷目光轉回來,“今晚招待不周,怠慢你了。要不我給你煎塊牛排?”
“不,我不餓。”池雨低下了頭。
“待會你就知道自己餓不餓了,”盛捷邪魅一笑,“還不走?”
“走走走,這就走。”廖成勇連忙爬起來,身子更加佝偻了。
門被重新關上,池雨長長舒一口氣,呆呆望着從樹縫間瀉出的那一縷昏黃,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不懷好意的夢。
窗外探進來半個腦袋,“敬請期待啊,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