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蠢貨,訓練課都上鳥肚子裡了嗎?”
“後面給點火力掩護,我們這頂不住了!”
“——等等!等等!我們這裡也——見鬼!!!”
那名士兵慌亂地更換彈匣,擡頭間,眼瞳倏然緊縮,湧出絕望。
隻見濃黑雨雲在低空翻滾,防禦牆外鋪天蓋地的蟲群直壓而來,城牆上數座機槍鐳射炮不斷轟擊,蟲群燃燒的焦煙飄向天空,灼燒後的屍體簌簌墜落,那漆黑的雨水不斷砸下,卻仍有數不清的大水蟻前赴後繼——
那不是幾百隻,而是成千上萬!
被燒穿了翅膜的蟲身猛然砸在地面,爆出一團漿液;
被射斷肢節的,搖晃着飛落,然後翅膜脫落,徒然地蠕動着……越來越多大水蟻越過防禦線,砸中建築、掉落街道,朝他們所在的位置掙紮撲來!
整座城市不斷回響着長鳴的警報聲,伴随着被遺留在外的人群發出的此起彼伏的尖叫。
“防禦組保持陣型,注意頭頂保護。”突然的轟響将弗吉尼亞吓了一跳,她轉頭瞥了眼‘趁機逃獄’的哨兵和她頸間的黑環,略微皺眉,然後繼續冷靜下令道:“突圍組找路。”
那名哨兵并沒有逃跑,而是站在門前巡睃着天空中的蟲群。
有什麼不一樣了,和西北基地截然不同的……這也是假的麼?
人群當中有人吼道:“審判庭的門開了!”
然後第二個、第三個……不斷有人尖叫着“讓我進去!”往前狂沖。
城防軍的陣型霎時被打亂,士兵們腹背受敵,一部分不得不回身阻攔,他們的小隊長舉着沖鋒槍朝天“哒哒哒”打了數槍,槍響很快淹沒在背景的戰鬥與哀嚎聲裡。
——被人類射殺的恐懼與被怪物咬死的恐懼相比實在微不足道。
僅有十餘人的士兵隊伍根本攔不住數百人四散的沖擊,已經失智的人們面如惡鬼,連滾帶爬地朝那門洞跑去,好幾個人撞在一起,然後互相推搡,彼此拉拽。
一個人踉跄地擦撞過澍的肩臂,卻根本不看她一眼,隻是往前——
滿地都是人與蟲的屍體、血泊、被踩爛的條幅和宣言闆,那塊寫着‘人類将何去何從?’的木闆被踩成兩段,‘何去何從’已經不見蹤影。
如此一番景象恍如地獄,女孩攥着羅蘭的畫報,緊緊抱着弗吉尼亞的後腰,将臉埋在她的軍服之中,不斷顫抖。
面對洶湧而來的人群,弗吉尼亞的槍口已經朝向正前。
這種時刻射殺跑在最前面的幾人是最高效的威懾手段,可以在短時間内重建秩序,但她是哨兵團的一員,也受《哨兵管理法案》的約束。
法案第一條第一款規定:哨兵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不可以殺死人類。
食指緊覆扳機,一滴冷汗滑落額角,弗吉尼亞的呼吸加快。
砰——!
子彈擊發的閃光瞬間明滅,一篷鮮血飛濺開去。
跑在最前面的男人率先倒地,然後又是兩聲槍響,人群就像臨河的螞蟻般驟然刹停,擁擠的撞在一起。
弗吉尼亞訝然地轉過頭,見拉彌亞從那門洞中跨了出來,随手一抛,一包城防兵的軍服外套落地散開,露出内裡包裹的已經被徹底打碎的核。
江萊跟在她身後,被她轉身堵在門内,冷聲命令:“關燈,開備用防禦門。”
守門的外骨骼城防兵聞言一愣:“但是——”
江萊手中還拿着拉彌亞的手杖,卻立時定住腳步,直身向她的局長敬了個軍禮,然後毫不猶豫地拉下第二道防禦門的手閘。
内部的備用鋼闆登時合攏,将審判庭内外徹底隔絕。
拉彌亞垂下槍口,走向慌亂的人群,聲音清晰而冷靜:“從現在開始由我接手這裡的指揮權。”
弗吉尼亞敏銳地注意到了那枚從審判庭中拿出的核。
那并不屬于異種,異種的核就像人類的心髒,活着時呈現富有光澤的彩色,有肉感,死後則化作晶體,對人無害,研磨成粉末便會産生不同的香氣;隻有畸變種的核,活着時看起來像一顆膨大的腫瘤,受到攻擊會休眠假死,隻有火燒或徹底擊碎才能将其殺死,然後化作這樣的黑色渣滓。
——一顆屬于畸變種的核,出現在審判庭中。
她聽見有人倒吸了一口氣。
已經多少年了?五年、甚至十年。
人類戰力不斷增強,牆外的畸變率持續降低,擁有驅散儀後,中央基地已有近十年不曾被異種突破過防禦牆,這些城防軍士兵,這些普通人,或許從出生至今,都沒有親眼見過真正的怪物。
幾個沖在前面的人也看到了那包東西,示威者、城防兵,彼此之間面面相觑,眼神中是同樣的恐懼茫然,也許有人意識到了什麼,但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死寂像一顆榴/彈在他們之中爆炸。
他們似乎在此刻才終于回想起——人類對新世界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