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
“啥?醒了?”
“——哎呦狼姐,您瘾犯了倒是早說啊,别在關鍵時候吓人成嗎?”
雜亂話音淹沒在耳鳴聲中,澍微微睜開眼睛,盯着鐵皮車頂。
幾道人影圍繞在身邊,身下的座椅劇烈颠簸,她慢一拍地回想起來,她正在裝甲卡車上,剛才在穿越飛碟城廢墟的時候,她們的卡車受到了襲擊。
“該死的,蠍子,你聽不懂人話?”魁梧的雇傭兵收起槍,從側窗鑽回,猛拍鐵皮:“把車速降下來!你腦子是被寄生了嗎?别踩着你那油門兒了!油箱都快燒着了蠢貨!”
“呸!要不是老子車技娴熟,剛才那顆子彈打爆的就是你的狗頭!”
“行了,都别吵。”女研究員呵斥道,“是誰說車上挂着巨骨舌蜥的頭就沒事的?”
“本來就是道上的規矩……”
“巨骨舌蜥是沼澤區的異種,這裡的拾荒者不認也……”
“……不可能,是那群鼈孫找死!老子……”
車廂裡異常混亂,是方才一場激戰所緻,每個人的腎上腺素都有些分泌過剩。
澍擡手,摸到臉上完好的面具,心中安定下來,起身道:“怎麼回事?”
“那幫孫子冒頭之前我看你就不對勁,果然,等會記得把香料錢結給我,那可是我手頭僅剩的好貨。”自稱老狗的雇傭兵頓了頓,“不給錢也行,下次做任務叫着我,荒原狼嘴裡随便漏點啥也夠我吃的了。”
女研究員冷笑:“我說剛才你怎麼突然這麼大方,原來是惦記着污染區。”
澍低聲道:“錢我會給你。”
側面座椅上,佩戴半臉呼吸器,普通傭兵裝扮的羅蘭放下手裡陳舊的地圖,簡短道:“我們在飛碟城西區遇到拾荒者偷襲,反擊時你中了一顆爆音彈,陷入昏迷。”
蠍子接口道:“不單是爆音彈,那群孫子火力猛得很,根本不是一般的拾荒者,不過好在爆炸聲引來了嗜肉獸群,我一通風騷走位,他們可就沒那麼好運了,哈哈——活該!”
澍回想起一些畫面,皺眉:“嗜肉獸?”
“對,很奇怪不是嗎?”女研究員說:“地圖上清晰标注過這附近沒有嗜肉獸群。”
老狗嗤聲:“牆外一天一個變,和地圖對不上很正常,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女研究員不滿道:“這是白塔彙總的最新版,花了我大價錢,可不是你們黑市淘來的三流貨!”
蠍子嚷嚷:“嘁,那些吃官糧的能有什麼好東西,你也信?”
“這份地圖是一年前的。”羅蘭淡聲說:“先各自休整一下,清點剩餘彈藥和物資。天黑前過黑砂河口,今晚在魔鬼城廢墟外的哨崗過夜,明天中午前要抵達西北基地,各自保持狀态。”
“行行行,你是召集人,你說了算。”老狗嘟囔着坐開。
澍看向羅蘭,與一直坐在她身邊冷漠寡言的女人對上視線,片刻後,女人黑袍下緊貼羅蘭肋部的刀尖,才慢慢收了回去。
……
“你晚上沒吃東西。”羅蘭将一盒罐頭遞給她:“香料會降低饑餓感,但你的身體依舊需要養分,尤其在戰鬥之後。”
“謝謝。”澍攥着罐頭,遲疑幾秒後:“……抱歉。”
“抱歉香料的事?”
“嗯。”
“或許該說抱歉的人是我。”羅蘭坐到她身邊,眼中有很多澍看不懂的情緒,“這不是你的錯。”
兩人坐在山坡上,身後是廢棄哨崗,坡下停放着那台改裝得奇形怪狀的裝甲卡車,周圍群山環抱,密林森森,頭頂夜色深濃,極光如绮。
澍傾聽着附近的聲響:“他們都睡了,你也應該回去休息。”
“是嗎。”羅蘭摘掉呼吸器,深吸一口空氣,笑道:“年紀大了,還是這樣呼吸更舒服。”
已經快要抵達目的地了,澍仍不明白為什麼羅蘭要僞裝成一個‘呼吸道受損,不佩戴呼吸器就會死’的老雇傭兵。如果是為了不暴露她,她完全可以用更隐蔽地辦法跟着她,而不是召集一個彼此之間互不相識,毫無信任的雇傭兵隊伍,去執行高度危險的救援任務。
就像老狗說的,救援基地是軍方應該做的事,就連中央基地都不敢應答的任務,隻靠他們幾個胡拼亂湊的雇傭兵和一台破車,完全是去找死的。
澍看向車窗裡隐約的身影:“你扮成這樣,是因為她?”
那個從北方基地跟來的女人,身上有着腐朽的氣息,澍知道她‘挾持’着羅蘭,但羅蘭縱容着她的舉動,澍也并沒有出手,因為她就快死了,而其他人并不知曉。
羅蘭也看見了那道影子,笑笑:“我下車時她睡着了,現在她不敢跟過來,她怕你。”
“不是因為她。”羅蘭說:“但,是我虧欠她,也虧欠你。”
澍皺眉:“我不明白……”她恍然覺出異樣,就好像這個畫面、這些對話她們曾經曆過,似曾相識,“你不欠我什麼。”
羅蘭隻是仰看着玫紅色的極光,一如往昔,不厭其煩地教導她關于在這個世界生存的知識:“出現極光的夜總是很難平靜,”但這次她隻是笑着感慨:“但這樣的夜色很美,不是嗎?”
“嗯。”
“以前的夜空并不是這樣的,我們所在的經度應該看不見極光,隻是時間太久了,我都忘記了,人真的是很擅長遺忘和适應的動物。”
“以前?”
“在我還小時候。”
羅蘭笑着說,“天空沒有極光,星星比現在更少,但地上總是亮着,到處都有燈光,有電,有屋房,人們可以隔空見面,也不必害怕信号斷聯。”
澍有些詫異,這是她第一次聽羅蘭談及自己的過去:“那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