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皮靴倏然停步,陸英低沉的聲音響在長廊臨盡處:“恭喜你得償所願,伊芙局長。”
拉彌亞轉身,看向她伸來的手。
不愧是羅蘭選中的人,柔軟的黑發,深靜的眉眼,面容俊美而線條利落,清瘦峻拔的身形中和了她所有攻擊性,僅留下令人心安的沉穩,俨然像一柄斂去鋒芒的寶刀。
但刀終究是刀,再怎麼藏鋒也掩蓋不了嗜血的殺氣。
“或許不久以後,我們就是同僚了。”視線掃過陸英頸間啞光的項圈,拉彌亞褪去右手的手套,與她相握,兩道身量相當的冷冽視線瞬息交錯,下一秒她便笑起來:“我還是更喜歡别人稱呼我為長官,陸團長。”
“又或者……我應該稱呼你為,同謀?”
模糊的笑意,暧昧的尾調。
“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陸英平靜地維持這個姿勢,烏黑眼眸直視對面:“是什麼讓你确定那個證人是畸變種的?”
“證詞、表現、種種蛛絲馬迹……”
拉彌亞的笑意中,終于顯露出一抹真實的冷酷:“都不重要。沒有證據,也無從确定,我想要得到那個哨兵,所以不論他是與不是,都注定要死。”
陸英微垂長睫,收回了視線與手,颔首道:“多謝解惑。”
腳步聲遠去,堅冰般的野灰色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
江萊低聲彙報:“白塔來消息,她已經醒了。”
拉彌亞重新戴好手套,披上毛呢披風,微笑往反方向階梯慢步走去:“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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澍還是忍不住問:“你在跟誰說話?”
“我嗎?”貝林笑眯眯道:“當然是在和這些眼睛,以及眼睛的主人說話了。”
澍不解地低喃:“……眼睛的主人?”
貝林詫異:“羅蘭不會沒跟你交代過吧?”
澍沉默地看着她。
貝林誇張地“哈?”了聲。
“……好吧好吧,讓我想想該怎麼和你說。這些眼睛——我們所有人都在眼睛的注視下,你的一舉一動,說過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懂嗎?隻要你活在基地,你就在‘蜘蛛’的網上,凡是被‘蜘蛛’盯上的人,不死也得脫層皮。”
說到這,她忽然一巴掌拍上腦門,“我忘了,你已經被盯上了。啧,雖然不知道你最後會花落誰家,是被解剖還是當成‘超級兵器’,不過我還挺喜歡你的,就冒險送你個忠告吧。”
“中央基地能成為末世裡唯一屹立不倒的堡壘,與那些冷血的清理人不無關系。人的手段,遠遠超過你的想象,所以無論如何,記得離‘蜘蛛’越遠越好,一句話也不要相信。你得知道,對哨兵來說最緻命的弱點不在心髒。”她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而是這裡。”
“你的腦域被精神污染攪得一團糟,你的精神屏障則像殺瘋了的免疫系統一樣,想跟任何進入你大腦的東西同歸于盡,以我手頭現有的設備沒法為你做精神淨化。”
“但是——我找到了一些别的,一絲精神入侵遺留下的痕迹。”
一股惡寒攀上澍的背脊,灰白色的飛塵與猩紅的血鋪陳出靜默的畫面。
“不要相信……他們”,羅蘭蒼白的臉孔,尤在眼前。
“唔,總之,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那絲淩厲很快散去,貝林一推眼鏡,又恢複那副吊兒郎當的懶散模樣。
觀察室的門被敲響。
她一臉“又來了”的表情攤回椅背,有氣無力:“進。”
“博士。”一名助理研究員做賊似的探進腦袋,飛速低頭遞上一疊報告書,低聲道:“這是那兩隻異形嗜肉獸幼體的再生數據報告,還有第三組畸變體的解剖記錄……”
貝林低頭翻了幾頁紙,揮手趕人:“知道了,走吧走吧。”
助理研究員腳步沒動,略顯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呃,還有。”
“——還有什麼!?”
不同于面對澍時的和風細雨——整個白塔實驗所都知道博士對于哨兵和異種總是抱有火焰般炙熱的愛心,隻有面對其他人時,整整四天睡眠時間不足八小時所召喚出的惡靈,才會透過那副無框眼鏡顯露出真身。
貝林磨着後槽牙,皮笑肉不笑:“你們已經是進塔工作三年以上的成熟的研究員了,不用事無巨細向我彙報,這樣會讓我懷疑你們的智商究竟是怎麼通過蜂巢的測驗,還會讓我懷疑隔離箱裡的肉塊再進化兩天,是不是就能幹得比你們更好了。”
“……”助理研究員眨了眨無辜的大眼,滿面通紅地嗫嚅:“是軍部來的通知。”
貝林沒好氣道:“又要我們幹什麼?這麼多樣本,實驗所才多少人?催催催,就知道催!”
“不是。”助理研究員一縮脖子,更小聲道:“是讓我們把…她移交給黑塔。”
“噢?”
貝林微微眯眼,摩挲着下巴笑道:“嘶,看來最後還是要走保守路線啊。”
“聽見了吧寶貝兒,你的運氣不錯,至少不用面對褚甯那張死人臉了。你之前的衣服都已經做無害化處理了,先将就吧,我去實驗室轉一圈兒,你乖乖待會兒——等下媽咪就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