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室内所有機器都被推出,幸存者們被束縛在病床上,直到最後一名研究員走出房間,出入門随之密閉,才有人感覺出異樣,有人揚着嗓子喊了幾句,但這時已經來不及了。
玻璃上倒映着走廊幾人隐約的輪廓,玻璃牆内數隻機械臂在固定軌道上來回忙碌,将一支支催化劑注入幸存者們的脖頸。
哈裡森極少涉足白塔,也是第一次旁觀催化實驗,此時頗有興緻地詢問:“這些催化劑是用什麼合成的?多久能起效?”
貝林無心解釋,簡短道:“畸變體身上的提取物,快的話三分鐘内就能看到結果。”
“噢?”哈裡森說:“用了畸變體的提取物?那這與其說是催化,不如說是轉化吧?”
貝林冷冰冰道:“在五天前畸變種還不是什麼神秘莫測的新物種,不是碰一下就感染的喪屍,我們對它們有充足的了解,有能力對其進行合适的處理,長官。”
那不正說明這些催化劑也不是什麼值得信任的東西麼?
哈裡森并未說出口,隻是冷笑着聳聳肩,轉眼看向玻璃牆内有趣的畫面。
三分鐘有時是段很漫長的時間。
澍看見那些躺在床上的人逐個“發作”,那種發作是無序的,有的人在注射後的下一秒就皮膚潰爛,内髒溶解,不住嘔血,有的人則會等上半分鐘、或者更長,身邊的人開始嚎叫,像一條被撈上岸的魚那樣掙紮,床腳與地面摩擦碰撞——
砰砰砰!咚咚咚!
有人渾身開裂,像熟透的果實,有人四肢腫脹,将皮膚撐成薄薄一層,内裡湧動黑液。
他們長長久久地哀嚎,然後極其緩慢地死去。
研究所内一片死寂,有幾個站在貝林身後的年輕研究員忍不住想吐,隻能捂着嘴忍耐。
整整二十分鐘後,觀察室兩道密閉門打開,醫療組推着擔架沖入,為還有氣息的人注射急救藥劑,然後轉移至隔壁進行搶救。
濃郁的血腥和難以形容的複雜氣味從門中逸散出來。
澍見過很多慘烈的戰鬥現場,但從未見過這一種,她很難理解眼前發生的是一件怎樣的事。
“二十分鐘是人類身體經受催化實驗的極限。”貝林轉過頭,蒼白地說:“本次催化實驗,實驗對象無一人産生畸變反應,這樣可以了嗎?兩位長官。”
哈裡森的灰綠瞳仁盯住她:“但是——”
“自然可以。”拉彌亞溫聲道,“看來女王陛下沒有看錯人,貝林博士依舊是領導白塔研究所的最佳人選,是吧,哈裡森少校?”
哈裡森看她一眼,抿唇道:“是。”
拉彌亞将槍交還給他,哈裡森便沒再多言,轉而看向弗吉尼亞道:“告訴陸英,五分鐘後會議室開會,通知分隊以上幹部全員到場,現在先給我帶路。”
“……”弗吉尼亞面色冷靜,方才一瞬的失控已然消失無蹤,斂眸向前走去:“是。”
一行人向着連廊走遠,卻未發現拉彌亞并沒有跟去。
·
一間小型解剖室内,穿白大褂的醫生給女孩注射了一支急救針劑:“沒事了,别害怕,過一會兒你就……”
抱着一團毛巾緊壓鼻血的女孩越過她肩頭,呆愣愣地看着門外。
察覺到微小的異樣,醫生轉身,看清門外站着的人,霎時渾身冰涼,僵硬道:“監、監察……局、長官。”
方才觀察室中還有救的幸存者都已經根據輕重緩急被送往不同的急救室内搶救,實驗所裡已經沒有剩餘的空房間,隻好将女孩臨時安置到這間小型解剖室,而拉彌亞顯然也注意到這個曾經攔過她路的女孩,她是唯一一個注射完催化劑後能自己走出門的人。
醫生像是從她的神情意識到什麼,忙磕磕絆絆解釋:“長官,她、她沒有畸變——”
“我知道,不用怕,催化實驗已經結束,你已經恢複了公民的身份。”
拉彌亞站在原地,溫柔有禮地問:“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女孩眨眨眼,似乎認出了她:“……陳念,懷念的那個念。”
“陳念。”拉彌亞輕彎眉眼:“我很中意你,你能在異種入侵的局面中活下來,并抵抗住催化劑實驗,說明你的身體和精神,都很堅強。我原來的副官在上一次任務中因為我擋槍而犧牲,我身邊缺一位新的副官,如果你願意,可以考慮到監察局工作。”
陳念不解地歪着頭:“副官?我嗎?去……監察局?”
醫生聽完她的話卻露出短暫的驚駭,下意識攔到陳念面前,勉強笑道:“長官,她還隻有十四歲,而且隻是一個三等公民,應該不符合監察局的入職标準。”
拉彌亞隻道:“是的,是你。今後中央基地将要采取應急收縮機制,基地内的工作會更加繁忙,加上監察局還要兼管雙子塔和哨兵團,所以很缺人手。”
陳念問:“那,你們會到牆外去嗎?”
拉彌亞淡淡一笑:“也許吧。”
陳念低頭想了想,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醫生攥住肩膀。
拉彌亞見狀并未逼迫,反而寬慰道:“你可以慢慢想,隻要在離開白塔前做好決定,可以随時來找我。艾拉醫生,這段時間麻煩你費心醫治,順便再為她清理一下身體,換身幹淨的衣服。”
被直接叫出名字的醫生瞬間動彈不得,片刻後才僵硬地點了點頭。
拉彌亞便沒再多說什麼,微笑颔首,轉身離開。
就在她從屋内的視野消失的刹那,身後一股夾雜陌生氣息的勁風陡然襲來,一條悍然難擋的手臂将她扼入了隔壁暗室。
這是一間工具房,未拆包裝的鋒利手術刀刃便橫置在頭頂,拉彌亞被猛地壓進角落,置物鐵架發出被撞擊的輕響。
“怎麼,等我很久了?”拉彌亞淺笑着望進對方的眼睛,澍金色的瞳仁在黑暗中如陰毒野獸,“——是等得不耐煩,所以生氣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