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宮,出宮時有多興奮,回宮時有多落寞。
我們沿途路過村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田園十之七八已經荒涼,我們将馬車停在了河邊,我們默默的在河邊坐了一會,永定公主垂喪着腦袋,隐隐傳來她低低的抽泣聲。
片刻以後,永定公主站起身來,走到我身邊說:“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永定公主問我:“我那從未見面的父親是位好皇帝嗎?”
我沒有回答,記憶裡的大梁朝最後一位皇帝陳昭帝并不是一位明君,橫征暴斂,天災人禍,大興土木,重用奸臣,被奸人高安一刀捅死在承德殿一點都不冤。
永定公主卻替我回答:“我們還真是對父女啊,他不是,我也不是。”
最後我聽見永定公主悲傷的自嘲道:“我無能,懦弱,卻偏偏是最後唯一的公主,真是天亡大梁。”
回到營帳後,我先下馬車,留永定公主在馬車上換衣服。
過了一會,永定公主換上了宮裝,我扶她下馬車,打算陪她回主帳。
陪她走了兩步,永定公主側臉對我說:“謝謝你今天帶我出去,也謝謝你讓我看到外面真實的一切,你不用送我回去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吧。”
我返回時,卻看到駕車的侍從并未将馬車卸下來,而是将馬車再次駕出了營地。
我偷偷的跟了出去,發現駕車的侍從鬼鬼祟祟的将馬車駕到人迹罕至的樹林,将馬車從馬上卸下來,放火燒了這輛馬車,然後騎馬而去。
我看着熊熊燃燒的馬車,心頭疑慮叢生:那明明是一輛空馬車啊?!有什麼值得大費周章的毀掉?!
沒過多長時間,福甯宮就出了大事,永定公主被查出了天花。
得知這一消息的瞬間,那輛熊熊燃燒的馬車立刻浮現在眼前,難道那輛馬車裡面有東西沾了天花?
那身衣服!
那身穿在永定公主身上,我一路上自始至終都沒有碰到的那身小厮的衣服!
我不顧一切的闖進了父親的書房,他似乎知道我要來,見到我一點也不意外。
我率先開口問道:“這件事是不是您做的?”
父親這次很坦率的承認了:“是。”
我不可思議的問道:“為什麼?您為什麼要這麼做?永定公主是您派人尋找回來的,您對永定公主一向恭敬,您為什麼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面對我一系列的質問,父親沒有回答,而是說:“如果永定公主不在了,你與她這樁婚事自然作罷,以後你的婚事我也不再幹預。”
我震驚的看着父親:“那是大梁朝最後的皇室血脈,現在所有的大梁朝舊臣還能如此忠心,都是靠着對大梁朝皇室最後的那點赤忱,若是永定公主不在了,父親難道就沒有想過後果嗎?!”
父親卻歎息的說道:“大梁朝早就不在了啊,我為什麼為了那根本不存在大梁朝犧牲你,犧牲魏湘,你們才是我的親人啊,才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啊!”
看着父親有些落敗的身姿,我忽然發現父親已經如此滄桑,這些年來奔波勞碌這奄奄一息的大梁朝,而我自己無時無刻不在埋怨他給自己安排的這樁婚事,甚至因為這樁婚事差點父子斷絕關系。
這一刻,我決定放下以前與父親的恩怨。
我對父親說:“您打算怎麼安置殿下?”
父親回答:“我們商議了,一緻認為将殿下送到行宮治療。”
我對父親說:“我随殿下一起去吧,殿下在行宮也需要有人照顧。”
父親愕然的看着我:“那可是天花,是可能死人的。”
我說道:“這件事是由我而起的,我有責任,也有義務去照顧殿下,父親不要再勸我了,我主意已定。”
父親看我一臉決然,也沒有再堅持。
次日,我陪着永定公主從福甯宮出發,前往行宮。
一路上,永定公主都沒有清醒,直到行宮後她才有短暫的清醒。
永定公主虛弱的問道:“你為什麼留下來?”
我輕聲告訴永定公主:“臣留下來照顧殿下。”
永定公主聽到我的話,趕緊往外推我:“我不用你照顧,你趕緊走,你沒得過天花,你難道不知道天花能死人的嗎?!”
我握住永定公主滾燙的雙手:“殿下怎麼知道我沒有得過天花?”
永定公主雙手掙紮出來:“得過天花的人,臉上都是有麻子的,你看看你的臉,多俊俏的一張臉啊,連個麻子都沒有,怎麼可能得過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