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久阿爹徹底與林瀚硯撕破了臉皮。
常言道姜還是老的辣,林瀚硯再少年老成,再機敏多智,他也不過是和我一般大的少年,這一年我們隻有十五歲。
年少獨權早已成了衆人的眼中釘,失去了先帝的庇護,林瀚硯在朝中寸步難行。
四年後,林瀚硯被揭發謀反,随即入獄,謝家終于再次奪回了北疆的全部兵力,同年十月阿爹令我北上,而他成為後梁的權臣。
對于林瀚硯的結局,隻有死路一條,聽聞康平公主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直到暈倒在殿外,皇帝司歸在謝家的前廳等了半日,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出發前,同樣跪在阿爹的書房外,還受了家法。
阿爹才終于松口了,于是我托着病體上路了,軍令不可違,而我是個将軍。
回了北疆,阿爹就來信了信上說康平公主嫁給我,可以以此換條件,保林家免去死罪,改成流放南嶺,而康平公主已經答應了。
次年的一月二十日,康平公主離開了長安城,送嫁的隊伍浩浩蕩蕩前往北疆,這一走足足走了三個月。
這一天烏雲密布,不是個好天氣,好像昭示着這段強扭的姻緣注定不圓滿。
我再次見到康平公主的那日,已經隔了十年的光陰,我帶着挑選了數百次的蛐蛐,可她早已對蛐蛐不感興趣,她仿佛見到陌生人般對我冷冷道:“謝将軍真是好興緻。”
康平公主恨我,恨謝家,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了。
拜堂那日,康平公主讓她的侍女代替,我沉默的立在那裡,再也尋不到聽聞喜訊的歡喜。
北疆的風很冷,這一日的風更冷。
沒有拜堂,那更沒有洞房花燭了,我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看着桌上的蠟燭燃盡熄滅,然後不甘心的走出了書房,想着若我一顆真心大約也能換她一顆真心。
我每日往返軍營和府邸,不管刮風還是下雨哪怕下冰雹,可每次回來我還是隻能睡在書房裡,然後看着蠟燭再一次燃盡熄滅,一日日一月月。
直到一年後嶺南的密信。
我快馬加鞭的趕回府邸,我以為康平公主會哭,可是她靜靜的坐在假山後的亭子裡,聽到聲響她側身望向我,淡聲道:“他死了。”
我一時語塞,不知是不是該安慰。
康平公主輕笑一聲:“皇上到底還是沒有護住啊。”她望向我,忽道:“那蛐蛐很好,謝公子,隻是對不起了,我已經不喜歡蛐蛐了。”
心中忽然一澀,我忙問:“那公主殿下喜歡什麼?我去給殿下尋來。”
她怅然道:“我喜歡的已經不在了。”
原來她還記得我,還記得那日的蛐蛐,隻是她不是當年的她,我不是當年的我,我們再也回不到那日了。
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是慶幸還是失落,隻覺空落落的。
林瀚硯死了,他的死好似什麼都沒有影響,可我不知道的是有些傷口是在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潰爛。
這一年年末,三弟謝柏代表阿爹來視察北疆。
謝柏比我還小七歲,今年不過十三歲的小孩子,初次來到北疆各處都好奇,平日裡都跟在我的身側,隻有一次他賴床,我先行回到了軍營。
沒過多久,家仆匆匆而來,說謝柏落水了。
我大驚失色,一路快馬加鞭往回趕,腦中浮出各種猜想,府邸裡的池塘很小但很深,我已經多次告誡謝柏不可靠近。他雖頑皮卻格外聽我這阿兄的話,怎麼可能獨自一人去池邊玩耍!
我想到了一個人,可念頭一想,卻吓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就否決了。
她不會的。
待我回到府邸,謝柏早已得救送回房間,救他的卻是康平公主。
我忙去尋她,她的身體裹在被子裡瑟瑟發抖,聽到聲音擡起頭望向我,瞬間淚流滿面,哽咽道:“我怎麼這麼蠢,連個孩子都舍不得弄死......”
我頓在那裡,澀然道:“真的是你嗎?”
她大叫道:“為什麼不能是我,憑什麼不能是我,你們謝家難道不該死嗎!”
我别開她投來的怨恨的視線,低聲道:“那你為何還要救阿柏?”
她頹然的一倒,良久才答:“可是他是無辜的,無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