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陰天,楚之甯在壩頭坐了兩個多小時,海風把她穿着的外套都吹透了。
沒有落日,雲一層壓着一層,隻勉強透過一點陽光的顔色,日暮就已經來臨了。
“主題就用你爸爸的事迹。”
下午導員在辦公室說的這句話,就像單曲循環一樣一直在楚之甯腦子裡播放。
一遍又一遍。
是不是所有沒見過海的人,都對大海有一種莫名的感情。
楚彬沒看過大海,伽江倒是經常去。
他生在宜甯,也死在宜甯。
隻可惜他犧牲那年智能手機還沒完全普及,那時候也沒有現在抖音、快手各種視頻軟件可以打發時間,不然他可以在手機上看看大海。
遠處海面上傳來貨輪的轟鳴。
周五晚,按照以往她現在已經從學校到家了,蘇葉琴打來電話。
楚之甯看着來電顯示,手指一直沒動,隻是靜靜看着,直到風吹過她的手指,她才按下接聽。
“星星,今天下午不是三點十五就下課了嗎?怎麼還沒到家,跟朋友出去玩了嗎?”蘇葉琴問。
“媽。”楚之甯的聲音被風吹得微冷,“你為什麼要答應導員。”
幾小時前,導員提出要她上台用楚彬的事迹作演講時,她當場拒絕了。
但導員卻說,已經跟蘇葉琴打過電話,取得了蘇葉琴的同意。
和支持。
支持。
支持什麼呢?支持她在幾千人面前,把楚彬是犧牲的細節再講一遍嗎。
蘇葉琴沉默了很長時間。
海邊浪花拍岸,簌簌作響,都沒有她沉默的聲音大。
“你們導員說,你成績本來在系裡就很好,這次支持系裡工作的話,大四保研會優先考慮你。”蘇葉琴說。
“向前看吧,星星。”蘇葉琴說。
眼眶有點酸,楚之甯擡頭看了看天空。
星星在哪呢?滿天都是烏雲,月亮都看不見,星星在哪呢。
“我沒說要考研。”
“多個選擇多條路,兩年以後的事情誰說的準呢,現在就業環境一年比一年差,多給自己留個選擇總沒錯的。”蘇葉琴歎了口氣,“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了,你爸爸在天有靈,也會支持你上台演講的。”
沉默。
陳芷的電話進來。
楚之甯:“媽,陳芷打電話找我,先挂了。”
切換通話,陳芷的聲音格外興奮,“我的暧昧對象今晚約我去音樂酒吧玩,要不要一起!幫我撐場子!”
楚之甯彎彎嘴角,“芷姐還需要我幫忙撐場子嗎?”
“哎呀去不去?去了有驚喜哦!嘿嘿我先不告訴你!”陳芷嘿嘿道。
“這麼神秘。”楚之甯心情低落,不想去,“我今天就算了吧,你找室友吧。”
陳芷聽出楚之甯聲音低落,“心情不好嘛?心情不好更應該跟我一起出去玩,當放松一下了,一個人憋着會憋出事的,你對我的驚喜就一點都不好奇嗎?”
楚之甯:“好奇,不然你直接告訴我吧。”
“想的美,趕緊來自己親眼看。”
到音樂清吧門口時,陳芷已經到了,她一個勁沖楚之甯揮手。
楚之甯:“驚喜呢?”
“驚喜在屋裡呢!”陳芷摟着她往裡走。
音樂清吧環境安靜,舞台上的歌手輕彈吉他,唱着舒緩的情歌,面前擺了一個可以點歌打賞的二維碼,周圍坐了一圈自飲自酌的顧客。
繞過舞台。
來到角落的卡座,還沒等陳芷開口介紹,楚之甯已經看到坐在沙發裡的男人,一襲煙紫色寬大衛衣,圓領松散地搭在鎖骨附近,白色的襯衫領翻着,袖口處露着一截偏長的襯衫袖子,像是幹淨的百合花瓣,随男人拎酒杯的動作蹭着他骨節分明的指骨,給這件普通的衛衣增加了不少野性的設計感。
她腳步微頓。
男人撩眸看來,視線在楚之甯身上虛虛地掠了一遍,散散地靠在沙發扶手上,眉尾輕佻地挑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陳芷扯她的外套後擺,悄悄說:“驚喜不驚喜!咱們在咖啡店遇到的雲落,竟然是我暧昧對象的室友!!!驚喜不驚喜!!!”
“……”
座位上的寸頭斷眉男生站起來迎接,單眼皮,眼皮靠近尾端的位置有一顆痣,耳朵打了一圈銀閃閃的耳環,跟九連環似的,看着都疼。
“陳芷,來了。”
陳芷對自己這個驚喜非常滿意,“介紹一下,這是我最好的朋友,楚之甯。”
“朋友好。”寸頭男單眼皮彎成痞笑,“我叫浦克,他們都叫我撲克,你也叫我撲克好了。”
撲克。
他就是撲克。
楚之甯按住驚訝的心,禮貌地點了點頭。
落座。
她和陳芷一起坐在品字型沙發的一個口裡,女生骨架小,坐起來也不擁擠。
“這倆都是我室友,徐年。”浦克介紹道。
紮小辮的男生沖楚之甯老實一笑。
“聽陳芷說你是榆大的?”浦克遞了兩瓶橙汁來,問楚之甯。
楚之甯點頭。
浦克笑着說:“那雲落你應該熟,他在榆大很有名,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楚之甯目光克制地快掃雲落一眼。
他長腿翹着二郎腿,腰間的蛇骨鍊閃着銀光。
“不熟。”她道。
雲落的沙發同她相接,說完這兩個字,雲落探身拿起玻璃方幾上的朗姆酒往杯子裡倒,冰塊被染成酒水的顔色,楚之甯聽到他很輕地笑了一聲。
正擔心他拆台。
雲落漫不經心道:“對,是不熟。”
男人聲線清冽,帶了點隻有兩個人能聽懂的輕佻。
楚之甯低頭喝橙汁。
陳芷:“之前你去銀海幸運鹿咖啡店的時候,咱們見過一次,你還有印象不?”
雲落很敷衍地裝作回憶一番,目光輕飄飄從楚之甯的臉頰繞過,“不太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