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放到其他叔叔阿姨跟冉梁說，他會笑呵呵地應一聲“沒問題”。按說面對宣烨他也該一視同仁有一樣的反應，可現在，似乎不是那麼回事呢。

宣烨說完就扭過身子低下頭填表，沒再跟冉梁有眼神交流。

冉梁一手摳在窗口櫃台上，眼睛眨巴眨巴，不自覺地就瞧着宣烨那長長的睫毛。宣烨那微微向上揚的眼尾，和剛才那句話一樣，勾着冉梁的心。

小時候什麼都不懂，現在的冉梁可懂得很。他這位小青梅長大了，不但長成了小竹馬，還長成了一個好看得不得了的人。

“咳咳……”冉梁突然不知道怎麼接話了，裝作很忙的樣子看宣烨填表。

看到宣烨寫下門牌号之後，冉梁的眼睛亮了，他剛想開口說話，就聽見身後有人喊他。

“冉哥，出警！”

“來了！”冉梁應道，拍了下宣烨的肩膀算作告别。

宣烨壓了下嘴角，捏着筆的手指緊了緊。他舒了口氣，心想這人可算是走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而出那句話，就是有那麼一瞬間想逗逗這個眼睛太亮的“親戚”。

對，親戚，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

宣烨自嘲地笑了笑，把表交過去，又在心裡歎了口氣。

按說他說完那句話，自己應該處之泰然，可他的心髒怎麼就噗通噗通跳了好一會兒呢。

手續辦得挺快，冉梁走後沒多久，宣烨就拿到了回執。他站起身，窗口裡的民警姐姐笑着問他：“等戶口本下來了，我讓冉梁帶給你啊？這事兒他肯定管。”

“不了不了，我自己來拿。”宣烨笑着擺手。

“行，有什麼事你再過來。”姐姐笑了笑。

*

夏日來臨，氣溫漸漸升高。太陽出來得早，外出鍛煉的大爺大媽出來得更早。

冉梁值了大夜班，胡子拉碴地往家走。他眯着眼睛，實在是困到極點。

他上身穿着和宣烨他們一起吃飯時的那件領子起球發毛的黑色T恤，下半身依舊是萬年不變的藏青色西褲。

冉梁每個季節的衣服樣式都差不多，像夏天他會把穿着舒服的短袖一口氣買好幾件。

黑色的穿得多，磨損得厲害。仔細看這件衣服的後背上，還破了個小小的洞。

冉梁是不在意這些，他穿自己衣服的時間沒穿警服的時間多。而且他身邊就沒什麼在意吃穿的人，所以他的要求很低，得體就行。

走回雲錦國際花園，冉梁覺得自己的魂已經飄天上了。他拐上人行道，趕忙開口唱歌提神：“剛擒住了幾個妖，又降住了幾個魔。”

“王大爺好！”冉梁打起精神和炯炯有神的老人打了個招呼。

等人走了，冉梁又耷拉下肩膀繼續唱：“魑魅魍魉怎麼它就這麼多！”

“妖怪，吃俺老冉一棒！”冉梁揉了下肩膀，走進自家門洞，“算了，今天打不動了。”

他住八樓，一梯兩戶。自他住進來，就沒怎麼見過對門有人。最近幾個月叮叮咣咣裝修了一陣，聽說是換了主人。

電梯停下，冉梁走出去，接着就醒了。眼前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隻給了他留了個縫下腳。

對了，對門的新主人，正是宣烨。

宣烨前天辦戶口，冉梁看清他的門牌号後本想和他相認，但又被匆忙拉走，沒來及說這事。

之後冉梁找駱渝佳要了宣烨的微信，結果宣大夫到現在還沒通過。

要不是這一堆快遞，冉梁都要把這事兒忘記了。

“能連wifi的智能馬桶？”冉梁揉了揉眼睛，念着包裝上的字，“乖乖，現在上廁所都進化成這樣了？”

“高刷智能電視……買廣告送的嗎？”冉梁直起身體，挨着一堆紙箱走過去。

智能洗衣機、智能飲水機、智能窗簾軌道……

冉梁都快不認識“智能”兩個字了，他笑了笑，擡手去按自家門鎖密碼。剛按了兩個數，他又縮回手，摸出手機，和這些智能産品合了張不智能的影。

照片裡他仰着頭，臉整個變形，最突出的是他的大腦門，亮亮的顯得不太聰明的樣子。

宣大夫是真有意思，冉梁收了手機，自顧自笑着。

回了家，冉梁勉強撐着洗了個澡，再敵不住瞌睡蟲，趴在床上就昏睡了過去。

窗簾也忘了拉，可惜他家的窗簾不智能，不知道主動自己拉上替主人分憂。

*

宣烨接到物流電話的時候正準備換手術服。

夜裡宣烨值班搶救了一個住院的老大爺，又去急診會診，清早剛想迷瞪一會兒，胸痛中心通知有位心梗患者在分診台失去意識。

“你就都堆門口吧。”宣烨簡潔地說，“沒事兒，丢了不怪你，算我的。”

“嗯，安裝我再約吧，我現在走不開。”

之前宣烨跟他爸住一起，家裡請了阿姨，這些事不用他操心。現在都得親力親為，問題就來了。

不過宣烨确實是不怕東西丢了，丢了也沒辦法。隻要人不丢，都是小事。

“27歲，男，急性廣泛前壁心肌梗死、心源性猝死”，宣烨看着心電圖就起身準備去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