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冷酷的宣大夫擡腳就走,根本不看他。冉梁不解又委屈,小聲嘀咕:“這臭脾氣。”
給他包紮的護士低着頭笑:“不熟就對了,我們宣大夫跟誰都太熟。”
這話冉梁不愛聽,他特認真地糾正:“嗳,我跟他熟。”
*
每年六月下旬的這一天,錦川的天氣都是陰的。宣烨站在媽媽的墓前,和他爸一起扶着姥姥。
煙雨蒙蒙裡,身穿素衣的親人望着墓碑上小小的相片,太多話想說又終是靜默。照片上的宣烨的母親葉萊戴着警帽,面帶微笑。
十幾年過去了,如今靜穆而立的人有誰真正走了出來?
大姨還是哭出了聲,蹲在地上摸着妹妹的照片。駱渝佳跟着哭,看的宣烨都不忍心。
“姨姨,姐姐,咱們走吧。”宣烨挽住這母女倆的胳膊。
媽媽去世後,宣烨被爸爸帶出了國。他爸做研究,他在國外讀了中學。後來他爸先回國,他念完醫學博士才回來。
一開始宣烨是動過念頭不回來的,但有次跟大姨聊天時,說到他姥姥身體不太好,他就立刻回來了。
“鬧鬧有空就來你大姨家,姥姥給你做好吃的。”姥姥緊緊握着宣烨的手,“姥姥想你。”
“好,姥姥。”宣烨覺得有些鼻酸,努力壓着,“我休息的時候就去看你。”
“我們鬧鬧太辛苦了。”姥姥憐惜地摸了摸宣烨的臉。
駱渝佳湊過來添油加醋:“是啊,姥姥,鬧鬧經常熬大夜,一會兒他還得回去上班,一上就沒點了。”
宣烨一腳懸空,扭頭看了駱渝佳一眼。表姐挑眉,沒接他招。
“你也别說鬧鬧,昨天晚上你幾點睡的啊?”姥姥心裡明鏡似的。
說到這兒,一家人的氛圍輕松了點。其實他們都不想苦大仇深的,但到了這一天總會忍不住。
習慣了含蓄的人要的總是不多,那就給彼此個機會,在這一天肆意悲傷吧。
雨越下越大,姥姥和大姨跟着駱渝佳走了。宣烨目送着車子開遠,拿出手機想叫車。
他爸宣可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醫院。”
司機開車,父子倆坐在後座,分别看着窗外,偶爾說那麼幾句。等到了醫院,宣可明下車送宣烨。
宣烨撐着傘,瞧着雨滴打在他爸肩膀。他把手往前伸了伸,傘面罩在他爸身上,雨水又順着傘骨尖淌在他的額頭。
雨下得大,噼噼啪啪地打在地上,讓醫院門口本就行色匆匆的人更加着急。
傘内的一對父子看着對方,似是聽不見周圍的聲音。
“爸,你想再婚的話,我不反對。”宣烨的聲音有些涼,但說的是個肯定句。
宣可明驚訝地微微仰頭看過去,但宣烨已經轉過身去。
此時在雨中望着宣烨背影的人不止宣可明。
冉梁穿着灰黑色的雨衣和醫院保衛一起維持着院前秩序,他看着撐傘的宣烨,張開的嘴巴又合上了。
他們隔着十幾米的距離,沒有說話更沒有對視,可冉梁覺得宣烨怎麼這麼孤獨和落寞。
清瘦的背影無聲地寫着抗拒,抗拒着旁人的關心,戳着冉梁的心。
*
下午宣烨出門診,他一貫情緒不外露。除了黎主任,沒人知道他上午是去掃墓,更不知道他早早就失去了母親。
大部分病人都是來讓他看檢查結果的,都覺得這事兒簡單,在診室門口圍着。宣烨盡量穩住情緒,仔細地看着各種檢查單。
“大夫啊,我趕車,能先給我看嗎?”診室的門猛地被推開,吓了宣烨一跳。
“去分診台排号。”宣烨皺着眉頭看着門口的大漢,“來這兒的都着急。”
“哦,什麼态度。”說完,大漢撞上了門。
約莫過了半小時,這大漢又來了。他拿出一沓檢查資料,氣勢洶洶地拍在桌子上。
“我外地的,來一趟不容易,多給我開點藥吧。”
宣烨沒擡眼:“醫院有規定,能開的藥有數量限制的。”
“你想想辦法嘛,别那麼死闆。”
宣烨一陣頭疼,大漢也相當硬氣,繼續掰扯。誰想到兩人說着說着,大漢情急之下竟然動了手。
冉梁接到報警火速趕到心内科診室,伸頭一看竟然看到宣烨坐在了地上。
“你打我?!”宣烨捂着後腦勺。
冉梁心口一揪,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