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少司君。
少司君抛開手裡的屍體,緩緩擡眸盯着阿蠻,他手中的刀已經有些卷了刃,想來品質并不怎麼好,可那滴答滴答的聲音,卻還是無比刺耳。
他的眼睛……
阿蠻的喉嚨緊繃,難以吞咽那樣的壓力。
他現在能理解為什麼那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被吓破膽,在對上少司君視線的那瞬間,仿佛對面站立的是一頭暴虐瘋狂的兇獸,在他的眼底幾乎沒有任何殘存的情緒,隻有狂暴的殺意。
猶不知休。
又一聲哨響。
更近了。
阿蠻猛地握緊手裡的兵刃,提着朝少司君的方向走去。
就在這時候,那道身影軟倒下來。
阿蠻一驚,下意識朝着少司君撲了過去,一經靠近,那血味撲面而來,哪怕是早就習慣了這味道的阿蠻,都沒忍住皺了皺眉。
少司君的身上都是血,分不清楚到底是敵人的還是自己受的傷。
阿蠻半跪在他身側,手指一連摸過好幾個地方,試圖檢查少司君身上的傷勢,可一隻手卻緊緊抓住他的手腕,那冰涼的寒意叫人一驚。
“……是迷藥。”少司君開口,那聲音乍然一聽甚是冰冷,可冰封萬裡下,卻是暴動的岩漿,“你該離開這。”
離開?
阿蠻隻覺得好笑。
如果他真要離開,一開始就不該過來,當做看不到豈不是更好?
第三聲哨響。
阿蠻迅速摸過所有的屍體,将有用沒用的東西丢在扒下來的衣服裡做了個包袱,撕下布料迅速給兩把兵刃裹起來與包袱一起挂在胸前,而後再回轉到少司君面前。
這些事說起來繁瑣,可阿蠻的動作極快,也不過眨眼間就收拾妥當。
“你……”
少司君那句話還沒說出口,阿蠻就已經将人背了起來。
“我知道一條小道。”阿蠻背着少司君急急往深處走,“也可能會有陷阱,不過現在回去寺廟也無異于自投羅網。”
後手明顯自寺中來。
該是解決了楚王留在裡面的侍衛。
關于這條小道,還是白日裡阿蠻出來閑逛,與寺中小僧搭話時得知的。
沒辦法,阿蠻習慣了。
到哪裡都會下意識打聽消息。
加之阿蠻總給人感覺一種很真誠的親和感,交談起來很舒服,不知不覺就會聊到一些不常提到的事。
比如他知道秋溪有個兄長,秋禾有個妹妹,就連新來兩個小太監的家底也知道得差不多。
這都是在說話間,無知無覺就被帶出來的消息。
“我不在的時候,阿蠻倒是過得多姿多彩。”少司君在阿蠻背上幽幽地說,分明很有氣無力的樣子,不知怎的就讓人有些發涼,“我在的時候,倒是轉身就跑。”
阿蠻:“……”
你也不看看自己幹的是人事嗎?
阿蠻摸着黑往小僧說的方向走,也不知到走了多久,終于尋摸到了一條下山的小道。
直到這個時候,阿蠻才松了口氣。
少司君:“聲音遠了些,你放我下來吧。”
阿蠻凝神,果然,少司君也注意到了剛才的哨聲。
那顯然是敵人的一種口令。
他将人放下來,又問了句。
“大王身上的傷勢在何處?”阿蠻一邊說,一邊在包袱裡掏出一件衣裳撕開,“我先包紮。”
方才是情勢緊張來不及,現在得了喘息的機會,自然是要先行包紮,免得滴落的血液成了追蹤的線索。
少司君沉默了會,指了幾個方向。
阿蠻循着感覺摸了上去,入手就是濕膩的觸感,他心中一顫,沒忍住說:“大王應當早些說。”
這傷口可遠比他預料得還多,還深。
現在什麼傷藥都沒有,隻靠着包紮壓迫止血,未必能管用。
“呵,不過是小傷。”
阿蠻聽他還笑得出來,頓時有些無語,勒緊的力道又加了三分,聽到少司君悶哼了聲,又沒忍住歎了口氣。
少司君:“歎氣做什麼?”
阿蠻低頭打結:“大王真是個瘋子。”
這樣以身試險的事情也做得來,就像是一個瘋狂的賭徒。
濕膩冰冷的手指撫上阿蠻的臉孔,那種觸感怪異得就像是毒蛇在滑動爬行,令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阿蠻下意識後仰起腦袋欲要避開,那手指便順理成章地落在他的喉間,毛骨悚然自後背爬升的瞬間,令人不由得想起少司君剛才到底是如何撕咬獵物,虐殺敵人。
那隻扼斷喉嚨的手,就在此刻溫柔地撫摸起阿蠻的脖頸。
“那阿蠻,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少司君在笑,卻正正如那些人所言,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而現在這頭惡鬼直勾勾地盯着阿蠻。
目不轉睛的,活似要咬下一塊肉那般的偏執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