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到了早飯時間。我承認,我好奇過揍敵客家的人是怎麼吃早飯的,因為他們看起來不像是一群人能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吃培根吐司的類型。事實也确實如此,他們并沒有聚在一起吃早飯。昨晚那種一起聚餐的場合反而是比較罕見的。
我覺得可以理解,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繁忙的日程。
剛才從小木屋會主宅的路上,我路過了一個花園樣的地方。現在雖然是一月,但花園裡依然生機盎然,眼前是各種我從來沒見過的草木。遠遠地,我在花叢中間看到了一個身姿窈窕的婦人。她穿着淡紫色的和服,頭發盤起,振袖偶爾随着她修剪枝葉的動作擺動,電子眼專注在手頭的植物上。
我思考着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但說實話,我和這家人并沒有熟悉或親近到那個份上。況且伊路米那句“出賣色相”還停留在我的腦海中久久不去,我怕自己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
但就在我駐足停留的這短短一瞬,基裘注意到了我在看她。遠遠地,我看見她對我揮了揮手,像是在招呼我過去。等我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就擅自走上前去了。
“好像還沒有和你好好打過招呼,”她的聲音很好聽,就像故事裡那種貴婦人,像那種會出現在寶冢舞台劇上面的人。她放下園藝剪刀,微微鞠躬,露出纖長的脖頸,“你好,我是基裘·揍敵客。”
基裘這樣搞得我有些受寵若驚,于是我也鞠躬:“夫人您好,我叫A。”
“我知道,請坐吧。”她直起身,揮手示意我在旁邊的鑄鐵花園椅上坐下,然後自己轉身去和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高大管家小聲說了句話。
我認得那個管家,但她應該不認得我。一些翻譯版本會叫她孜婆年,但直接從日語的發音直譯就是“壺音”,她的孫女叫amane,有一些版本會叫她雨音,但我更習慣叫她天音。
壺音和天音我都很喜歡,這是題外話了。
基裘轉身走回來,坐在我的對面。說到角色譯名,我又不禁想道基裘的發音其實就是“桔梗”,她确實給人一種桔梗花的感覺:孤獨,高貴,神秘。
桔梗的花語是永恒和無望的愛。
這種花總會給我一種悲傷的感覺,但也可能隻是因為此刻我的内心充滿了悲傷。
悲傷和疲憊,自責和悔恨,我竟然還自大地說出可以帶她去往任意的時空,但她最想去的那個時點,最想救下的那個人我卻無能為力。
難以想象她聽到我說那句話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力量,如果隻能帶來毀滅,要它做什麼呢?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了庫洛洛對我說的那句話:
「是選擇成為令人聞風喪膽、撕破規則的存在;還是維護秩序、自我約束的人,都在你的一念之間。」
什麼一念之間啊,說得輕巧。這根本不是二者擇其一的選擇題,就算我想選擇其中一種,又怎麼可能知道我的選擇會導向好的還是壞的結果?我不是料事如神的聰明人,我平庸得連選擇都隻能做一半。卡在中間不上不下,這才是我。
不是什麼令人聞風喪膽的反派,也不是什麼自我約束的聖人。
想往哪裡走都走不徹底,就是個這麼矛盾又庸俗的人。
無法徹底的武鬥派,無法徹底的和平派,我永遠在左右搖擺。
無法相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昨晚休息得怎麼樣?”基裘問。
“嗯,睡得很好,您家的床真的很高級,我以前從來沒睡過這麼好的。”我說。
基裘沒有說話,保持着禮貌的微笑,沒有戳破我這個小小的謊言。
壺音幫我們拿來茶和餅幹,把點心端上桌的時候,她看着我呵呵笑了笑:“小姐你的臉色真難看呐,吃點甜品換換心情吧。”
“謝謝……”我嘟囔着拿起一塊餅幹,看到基裘抿了抿唇,又有些猶豫地把餅幹放下了,“謝謝你,我待會兒再吃。”
壺音又呵呵笑了一下,退回到了看不到的角落裡。
“之前,”壺音離開之後,基裘緩緩開口道,“丈夫和我說了,當年在卡金國的時候,你在任務中幫了不少忙,我們都很感謝。”
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謝謝我?你應該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才對吧?
“夫人,”我說,“您知道尤娜的身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