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談話簡直把今井明川膽戰心驚說得恨不得抄起桌子上的茶杯塞到對方的嘴裡,好讓對方閉嘴,然後大聲喊出所有炮灰都想說的話:别跟我這種無能的小人說這種超過我能力的秘密啊!這不就是妥妥地想要送我去死嗎!
——這種事兒今井明川是真的能夠做出來。
曾經就因為有人背後說他妻子壞話,直接三兩步跳到那人面前,直接抄起飯盒往人臉上蓋,然後将對方外遇騙财偷朋友研究成果的事兒一一列舉出來,最終看着那兩人癫狂互撓,美滋滋地離開了。
事兒鬧得挺大的,發了一次瘋後,就沒人再敢當着他的面诋毀今井的妻子無能了。
今井明川低頭看着手裡燙手的山芋,特别是在翻閱了裡面的内容後,苦笑一聲,恨不得從未見過這個東西。
但看着對面那個瘋瘋癫癫神志都有些不清的董事,最終也隻能沉重地歎了口氣:要不是我打不過!我現在就立馬把人扔出去了!
【這可真是把我給坑慘了,超級慘慘的!連你媽媽這麼溫柔的人,都開口罵人了!】
【你媽媽說,這該死的發瘟混蛋!
他幹不過一個龐然大物,因為這個國家的高管議員裡有這個龐然大物的庇護員,難道憑我們倆個柔弱得不能自理的百姓拿起小鋤頭就能把這棵大樹挖倒不成!
他直接把難題抛給了我們,不,這完全就是把一顆手榴.彈往我們家裡扔了啊!
我都想罵他一句:該死的發瘟混蛋!
你丫的發了瘋,拉我下水啊!
什麼高山流水,什麼伯牙與鐘子期,認識了這個發瘋的混蛋,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不幸!】
隔着信件中野良都能看到當年父親滿心的哀怨和不滿。
記憶中早已淡忘的身影重新在腦海裡變得靈活,中野良忍不住輕笑一聲,隻是月光之下卻染上幾分凄涼。
這位董事,中野良也知道,正是他烏丸集團裡合作的高管,烏丸雲朗的父親。
所以二十年前烏丸雲朗的父親坑死了他的父親,二十年後還厚顔無恥地主動向他抛橄榄枝,美名其曰雪中送炭???
我呸!
中野良一時間也給氣笑了。
可,雖然是合作,中野良還是掌握主動權的一方,當年他處于孤立無援,确實是烏丸雲朗主動順承中野良的算計來見他,給予了他初始成長的資源,稱之為雪中送炭也确實沒有問題。
隻是現在驟然看到這個信息,心裡終究還是有些不得勁。
'本來還覺得把川口的爛攤子扔過去會有那麼一丢丢愧疚,想着日後談判的時候讓一點利……'
現在?吃屎去吧!我這個人吝啬得很,斤斤計較得很!
'我一定要讓安室桑狠狠地利用他!把他的價值榨幹,一滴都不剩!'
給我當工具人,一輩子都我打工吧!
中野良憤懑地吐槽了好一會兒,這才繼續低頭看着信件。
雖然今井明川是想要狠狠地罵一通,但也正是這位董事,帶來的信息轟炸,讓今井明川清楚地知道他到底進了一個什麼樣子的魔窟,即将要面對的是一個怎麼樣的龐然巨物。
沉睡的雄獅不可怕,可怕的是這頭兇猛的惡獸是清醒着的,已經長成了不可輕易撼動的巨獸,閃着寒光的利刃隻需要輕輕擡起,便能将他們一家撕成碎片。
今井明川突然知道自己上了一條賊船,卻絕望得發現已經為時已晚了。
在烏丸集團裡混得久了,哪怕自己不樂意,也會有人趕上着給他撕開黑暗的幕布。
所以雖然他并不清楚組織的存在,卻也窺見了組織的影子。
有人給今井明川抛去橄榄枝,但明川認為對方是在做違背良心的事情,果斷拒絕了。
不願意與黑暗共舞的今井明川在嗅到黑暗的氣息時,早就着手準備抽身離去的計劃,想要盡快完成移民手續,帶妻子和兒子去國外過更好的生活。
然而董事的到來卻徹底戳穿了這一層薄紗,與妻子夜談過後,他們絕望地發現,以他們的實力,根本是連逃跑都做不到!
中野良吸了吸鼻子,好吧,以父親耿直的性格,絕對是已經把這條路給堵死了,現在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
而下一句,今井明川的哭訴也證實了這一個事實。
【如果一定要讓我知道……為什麼不早一點跟我說啊!!!我又不是不開明的老古董!明知是條死路,還要固執的朝着地獄走去!】
字裡行間都能看到今井明川的絕望和哭唧唧,簡直就是把自己和妻子兒子的活路都通通砍斷了,連回頭的希望都沒有。
中野良看着父親面對絕境時還如此活潑,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今井明川鄭重地給妻子和中野良道歉,是他年少不知輕狂,亂結交朋友,才把這個禍雙手接進了家裡。
【其實吧這個時候,我還是有機會活下來的……】
董事的到來,不僅僅隻是為了賬本,還有就是今井明川抽身準備離去的舉動,已經讓組織下定決心,讓秘密徹底隐藏在黑夜當中了。
所以董事的到來,是為了通風報信兒的,是為了讓今井明川知道他究竟是在跟誰作對,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才能走上唯一的生路。
把賬本給今井明川,不是為了讓他保管,而是希望有一天,這個賬本今井明川能夠用它來保住自己家人的生命,功名是:從叛徒的手中回收了賬本,以此作為進入風光無限名流社會的敲門磚。
信上說,移民手續已經下來了,後天他們就要離開rb,組織還沒有動手,現在還有回頭路。
可是……
【我不願意你們終日活在虛妄恐懼的黑夜裡啊……】
【我想要你們,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之下,自由自在地生活,而不是成為别人手中的工具!一個不需要思考,隻需要聽從命令的工具!一個手裡沾滿無辜者鮮血的工具!】
他要想辦法改名換姓,将今井宅的一切斬斷,假死也好,怎麼樣都好,希望能夠用自己的生命,給妻子孩子某出一條生路。
中野良低眉看了眼月光下白白淨淨的手,眼裡是化不開的悲哀。
可是啊爸爸,現在的我,已經成為你所厭惡的樣子了……
【我死了不要緊,隻要你們還能好好地活着,那就足夠了。
爸爸錯了。
從決定接受招攬進入烏丸集團開始,我就錯了。
那裡是天堂,也是地獄,我一個人的能力過于弱小,無法與之抵抗。
但沒有關系,我已經找好了後路。
川口旭一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已經跟他說好了,明天他就會來到我們家裡,處理好一切後事。
然後,我送你和媽媽離開這裡。
帶着這個賬本一起,永遠永遠都不要回來!
直到這個世界重新需要這個賬本為止!】
【小良,你是個男子漢啦,以後爸爸不在身邊,要照顧好媽媽,知道嗎?
還有……爸爸愛你,小良。】
所以川口在得知了今井一家死亡後,從未想過去找中野良,原因就在于,他一直都以為今井明川早就帶着妻兒離開了東京,在這個世界某個角落裡活得好好的。
他無端端去尋找,反而會暴露了該死之人的身份,所以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沖動。
高中時期意外在街頭看見正派發傳單的中野良,川口還覺得非常疑惑。
調查後才知道二十年前今井明川遭遇了火災葬身火海。
中野良望着漆黑的天空,最終忍不住歎氣。
淚珠卻悄悄從眼角滑落。
柚子偷偷摸摸靠近,猶豫着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哥……你還好嗎?”
中野良擡起手輕輕扶了扶下滑的鏡框,指節輕輕拭過眼角,“我沒事,隻是……有些高興罷了。”
柚子想到自己父母,若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父母留給自己一封信,心裡肯定很高興,但也會很傷心,感同身受地點點頭。
馬自達緩緩駛出舊城區。
安室透單手握着方向盤,視線輕輕落在中野良身上。
“那麼,中野你确定了?”
副駕駛座上的中野良微微勾唇,“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