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村上沒有提出過,但中野良注意到村上一直都在探查父母的情況。
隻是能力不足,她一直沒有打聽到後來父母被送去了哪裡。
中野良憑借着手裡僅有的部下,廢了一番功夫,才打探到她的父母被埋在哪個地方。
猶豫着要不要跟村上說,幾次話到嘴邊最後還是被咽了回去。
村上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筆說:【你有什麼就請直說吧,我能承受得住。】
村上的父母從未管過村上。
她還記得當年為了不餓死,年幼的自己站在竈台前,艱難地做着晚飯,被滾燙的油濺到起了水泡,痛得她整夜睡不着覺。
想要撲進母親的懷裡求安慰,可母親卻隻讓她趕緊去上學。
他們讓村上感受到唯一的愛就是,沒有讓年幼時期的自己辍學,而是供她念書直到高中,以她長大了為由,斷了她的生活費。
真正對父母失望是大學時期。
父母染上了賭瘾,村上每月寄回去的生活費沒兩天就輸了個精光,然後電話轟炸村上救濟他們。
用孝順和道德綁架村上,說他們養了她那麼多年,村上是時候該回報給他們了。
村上不耐也很煩,可更加害怕父母會跑到學校來撒潑,最終還是妥協了。
哪怕現在她對于父母的情感已經耗盡,哪怕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聽到了死訊時,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知道了。】
村上冷靜地說道。
中野良吞吞吐吐地說道:【村上……你還好嗎?要是想哭……我可以借個肩膀給你?】
村上平靜地拿起筆繼續做筆記,【不用了,本就沒有什麼情感,掉幾顆眼淚就過去了,沒必要悲傷。】
筆尖頓了頓,村上低着頭輕輕地說:【中野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冷血的人?】
中野良托着下巴,【不會啊,村上性格那麼溫柔,能讓村上你都覺得無感,大概兩位長輩是真的……很失職吧。】
中野良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安慰,也不好對别人的父母做評價,隻能拼命地在腦海裡找着措辭。
【這個世界上也不是所有孩子都會跟父母感情好的,會有感天動地的父母之愛,有相處得平平淡淡相敬如賓的家庭,也總會有失職的父母……嗯……都很正常的……】
村上輕輕地發出噗的一聲笑,【相敬如賓不能用在父母和孩子身上的吧?】
中野良眉眼彎彎的,【管它呢,生活中哪有人說的每一句話都用成語的,都是口頭表達想到什麼說什麼,不通順倒裝的說錯的多的去了,我又不是詞典,說錯也很正常。】
【中野你總有歪理……】
村上捂住嘴輕笑,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下來。
“你要離開嗎?離開這裡,去過正常的生活。”
一晃兩年時間也過去了。
看着村上得意地抛着糖果,銳利的目光在辦公室裡四下搜尋着,似是在揣測着中野良還把糖果藏到了哪個角落,中野良不禁在心裡感歎道。
兩年前村上還是個沉默寡言稚嫩的小女孩,而現在已經成長為一個活潑成熟的老媽子了……
'時間真的能将一個人改變得這麼徹底啊!'
中野良摸了摸空蕩蕩的口袋,心裡隻覺得在滴血。
今兒剛一上班,滿滿一兜的糖果全都給沒收了,一顆都不給他留下!
太過分了啊!村上!
看着村上手裡抛着的糖果,中野良艱難收回垂涎的目光,連忙轉移話題。
“之前我們合作的時候,你說過你想離開,現在我可以安排你離開這裡,以後你可以選擇去過你想要的平平凡凡的生活,如果你想做一番大事業,我也可以給你提供一個機會。”
村上能力也不差,這段時間它把出納這份工作幹得漂漂亮亮的業績就可以看得出來。
村上沒有做過真正的違法案件。
那些直接間接造成的鮮血,中野良都是通過利益交易,指使川口給他的人去做的。
僅有幾次賬本的造假,是為了取信于組織,中野良直接劃分到了自己的檔案裡。
畢竟村上的一切行動都是受他指示,罪魁禍首還是他自己。
村上平安離開這裡,操作一番,比他這個犯了大罪的人容易多了。
如果村上想要去享受普通人的生活,中野良可以讓村上假死離開組織,改頭換面,以新的身份去到一個新的地方,開啟新的生活。
如果村上覺得自己已經難以回歸平常的生活,中野良也可以咨詢一下安室桑,看看能不能讓村上成為污點證人,相信安室桑應該不會嫌棄能幹的村上。
村上洋洋得意的神色頓住了,糖果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到了桌面上。
她愣了愣,“……離開?”
中野良點頭,“對,離開這裡。村上你想要繼續留在東京,還是想要去國外?之前你說過如果有機會,你想要去國外,看看這個世界的美景,現在我可以安排一場意外,讓你離開這裡,你可以去M國看看自由女神像,也可以去F國看鐵塔,也可以去Z國看長城……之前你一直都很遺憾沒能去看的風景,現在都可以去看看。”
“人生總不能留下遺憾,到外面去走走也好。”
'可我想和你們一起去看看……'
自己一個人欣賞,會寂寞的……
村上臉上的笑容緩緩落下,聽着中野良的描述,沉默了很久之後才說:“我可以考慮考慮嗎?”
中野良點頭:“當然可以。隻要你想,随時都可以來找我。”
村上推開門離開辦公室,連落在桌面上的糖果都忘了拿。
對此中野良自然是迅速抓起桌面上的糖果,美滋滋地塞到口袋裡。
'難得村上忘了糖果~看來是真的很糾結啊。'
中野良還在籌劃着等一下要如何享用他的糖果,結果村上又推開了門,哒哒哒地走到他面前,掃了一眼桌面,沒找到糖果,朝他伸出手:“給我。”
中野良:“……”口袋裡的糖果都還沒捂熱呢!
淡定地推了推眼鏡,“村上你說什麼?”
村上的手往中野良面前又挪了一下,“别裝糊塗,奶糖。你病還沒好,少吃點糖。”
中野良手插進兜裡,就差吹個口哨說自己聽不懂了。
村上危險地眯起眼睛,和和氣氣地綻開笑臉,“别逼我把你保溫杯裡的橙汁給倒了。”
當然,這鮮榨橙汁裡面加了多少白糖,村上就不深究了。
噗哧一下,中野良隻感覺胸口被狠狠地插了一箭,無辜的神色霎時間垮了,慢吞吞地掏出奶糖遞過去,可憐兮兮地說道,“……給我留一顆吧?”
村上一把搶過來,往空中抛了一下,“看你表現。橙汁少喝點,午飯後我就給你兩顆奶糖。”
說罷,便踏着柔美輕盈的腳步再次離開辦公室,遺留下吧唧一下把臉砸到桌面上流淌着兩條寬淚的中野良。
回到出納辦公室,村上輕輕地靠在椅子,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眼裡閃過一絲迷茫。
'離開組織……嗎……'
村上摸了摸自己的心髒。
'跳得很快……是期待嗎?'
雖然她說過希望能夠有一天,離開這個國家,用自己的腳步去丈量這個世界的寬度,但心裡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真的能夠擁有這麼一天。
組織就是一個龐然大物,在村上心裡,他們已經深陷其中,能做的不過是在組織的陰影之下,奮力掙紮着,為自己、為同伴、為家人,謀得一線生機,一份希望。
然而今日中野良說她可以離開組織,她有些恍惚和不可置信,以為這是一場夢。
村上緩緩低下頭,撫摸着女生C送給她的手鍊。
女生C剛從酒吧開完會回來,打着哈欠散漫地推開門,剛一進來就吧唧一下抱住村上,跟個小孩子似的撒嬌:“好累啊~”
村上摸了摸女生C的腦袋,眉眼柔和了下來,“辛苦啦。”
女生C微微眯起眼睛,慵懶地把腦袋擱在村上肩上:“村上給我吸一吸,吸一吸就不累了~”
村上抿唇含笑:“你當我是貓呐!”
女生C哼哼兩聲,默認了。
村上假裝很無奈地歎氣:“好吧好吧,貓就貓吧。”
女生C:“今天又搜出來了多少糖?”
村上:“滿滿一口袋呢!要不是C你提醒,我都不知道中野這個家夥居然還在襯衫裡面弄了一個口袋!昨兒才剛生了場大病啊!早上才剛盯着他把藥吃了,不休息就算了,還吃那麼多糖!……”
村上喋喋不休地吐槽着,女生C越聽越高興。
事實上,隻要中野良被村上制裁,她就會感到非(幸)常(災)高(樂)興(禍)。
“幹得漂亮!”
女生C豎起大拇指,露出了絢爛的笑容,惹得村上也跟着笑了出聲。
“我告訴你哦村上,千萬不能心軟,中野良這個家夥,要是不管管,鐵定能得糖尿病!他書架那還藏了一袋子阿爾斯糖,那家夥現在肯定在偷吃!”
中.千辛萬苦找出偷藏的糖果.野.正在美美地品嘗中.良:阿嚏!
腦殼好痛啊…
鼻子癢癢的…
背後還涼飕飕……
中野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摸了摸冰冷的額頭:該不會又燒起來了吧?不要啊……
女生C豎起食指,又一次把中野良糖果的窩藏點端了。
村上笑彎了眼,“我都記下來了,改天再去搜刮吧,今天還是放過他了……”
總得留幾顆糖給中野良解解饞,撫慰一下脆弱的心靈,煩躁的情緒。
不過真得管管,要不然按照他這種吃法,早晚有一天也得吃出毛病來!
唉……
離開組織啊……
村上撫了撫青絲下的傷疤,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女生C忙碌的身影,眼裡溢滿了柔和的光芒,低低地笑了一聲,低喃道:“我總不能……為了貪圖這一點舒适的生活,把你們留在這個吃人的世界,自己逍遙快活去吧……”
怎麼可能放心得下呢?
根本放心不下啊……
午飯後,村上為中野良準備了一份适合病人吃的糕點,也給了女生C一份蛋糕。
鬧騰的女生C刷的一下露出絢爛的笑容,美滋滋地挖了一勺蛋糕,在咬牙切齒的中野良面前晃悠了一下,才慢悠悠地放進嘴裡,一邊吃着還要一邊炫耀:“嗯~真是太好吃啦~”
中野良捏住手裡的筷子,用力地戳在飯上,隻感覺牙齒癢癢的。
“C你幼不幼稚啊!”
女生C嘴角的笑容越發燦爛:“當然……不幼稚啦~誰讓你現在不能吃呢~啊嗷~嗯~~真是太好吃了~”
“靠!”
中野良差點咬斷了筷子。
村上好笑地看着他們争吵,對中野良說:“好啦,等你好了,你想吃什麼,我不攔你。”
對女生C說:“C别跟中野計較啦,受傷又不是中野故意的。”
中野良眼睛刷的一下亮起來:“當真?”
女生C嚷嚷:“切!誰管他受不受傷了!村上别胡說!”
“真的真的,我不攔你。隻要你能自控,适量就好。”
“好好好,不管,不管。”
村上左安撫一句,右撸一下毛,家裡的兩隻大金毛就給順好了。
村上歎氣,又忍不住笑出聲:'我怎麼能放心得下啊……'
自己爛命一條,沒了就沒了吧。
人不能這麼沒有心,抛棄家人隻為了那短暫的逍遙快活。
夜裡,村上跟中野良打電話,仰起頭來,看着明媚的月亮笑彎了眼睛:“我決定了。謝謝你,中野。”
中野良低低地歎了口氣:“你決定了就好,若是以後改變了注意,還可以來找我。”
村上輕聲道:“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要離開,那就一起離開,如果你們走不了,那我也不會走。
無論前方是什麼,暴風還是雷雨,陽光還是烏雲都無所謂了,一起并肩走下去吧。
我親愛的……家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