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如海掃了眼牆上還有半個小時就正式上班的時間,言簡意赅總結:“剩下仨你不認識也不當緊,就當是你前輩吧,袁來那鬼靈精我就不說了,齊修安,就是比V那個,但凡拍照都得比V,我們院系合照仗着女生裡她個子高站前排,一水白襯衫頭上悄默聲地搞事情,偏偏其他幾張要不有的學生眼沒睜開,要不拍的圓咕隆咚的,反正斃掉不少,就她搞事比V 那個留了,我們那校領導就是她前面那個,當時喜提美猴王稱号,我其實感覺這張絕對故意留的,誰讓她個子高站中間,對的正好是——我跟你扯這些幹嘛!咳咳咳,說正事兒。”
時潇:“......”
張如海長歎了口氣,沉默半晌,才開口:“算起來也十二年了,齊修安那次行動犧......牲了,當時行動很迅速,那次打拐案挺大的,破獲的時候順利得跟有人在後面推似的,唯獨她,具體細節我就不說了,你知道有這事兒就行了,也别老揪着人家林晦不放,你也知道你不好相處,那就改改,整天頂着張冰塊臉幹什麼?!犯罪嫌疑人還沒被你凍死,局裡就算缺空調費,也用不着你這點冷氣續着,烈日曬暴雨淋,哼!你還挺會形容!”
時潇眯着眼,心底默念重複着張如海的措辭:“......有人推,唯獨,略去細節,全是明擺着擺态度的詞兒,也就是說,張如海很有可能對齊修安的案子有别的看法,是隻有張如海,還是......?”
時潇沒做聲,不動聲色地連帶張如海的微表情一塊兒記下。
張如海阖上眼皮,不知為何,重重地點了下頭:“齊修安跟她丈夫就生了林晦一個孩子,那孩子也倔,有主見,林家的資助說什麼都不肯接受,想一出是一出——好好的學他的攝影專業,健健康康的也蠻好,我們沒人想他再踏上他母親這條路,拗不過他自己執意要淌進來。
張如海頓了頓,繼續道:“大學一畢業,緊趕緊九月就給自己續上三年,悶聲考了警察大學,一堆名号蓋下來,誰推的出去?正經八百的警校研究生,戶籍又在這兒,聯考過了,選拔第一,怎麼攔?”
張如海想起那混小子任性而為就有點牙癢癢,又迅速擡頭看了眼時潇,心裡納悶,都挺大個個子,怎麼淨出犟種。
張局歎了口氣,拿起眼鏡布擦了擦鏡片又放回抽屜裡,反問時潇:“行了,你知道林晦身份沒問題就好,我聽你說,現在忙個藝術家的案子,這都多久了,還結不了案?你簡要跟我說說進展,還有工作認真是好事,也不能一點不休息,......休息的時候記得去看看你孫姨,整天念叨你,我耳朵都出繭子了。”
時潇不為所動,他還記着張如海冷不丁地把林晦提前喊進局裡當顧問的事兒,隻當沒聽見前半句:“線索都指向方天理的合法配偶白月梅,且證據鍊尚不足,有争議,存疑點,結不了案。”
無形無色的光落在玻璃制的外罩,模糊黑白分明的表盤,勻稱的分針一幀又一幀地繞着中心循環往複,顯示的時刻比之又剛才走了四分之一。
蔚藍的穹頂,厚重的棉花糖似的雲随風而動,不緊不慢地遮住火辣的日頭,光沒有穿透雲層,雲團朦胧的邊緣卻透着無處不在絢爛的光。
時潇頓了頓,略一點頭:“是,等我休假就去看孫姨。”
......休假?這小子壓根都不可能主動休假,明明就是想躲。
張如海望着時潇筆挺的背影,微不可察地搖搖頭,有的人啊,就是睡得床闆太硬,哪怕睡着了,那腰也彎不下去。
張如海垂眼看向相片上笑靥如花,年輕氣盛的幾人,懷念似的笑了笑,轉頭看向窗外微風吹拂過綠意盎然的枝頭,葉片仗着有葉柄在的底氣,示威地晃了晃。
年輕人的事就留給年輕人愁去吧,他這一把老骨頭就不摻和了,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咯。
逆着光看不清面容的女孩興奮地揮着手,大聲嚷嚷道:“如海,張如海,快點!就剩你倆最磨叽,快點快點!拍完這個,咱還得趕去拍大合照呢!”
“來了,來了!!”
“怎麼就你?袁來呢?剛剛不是還在這兒呢?你一來就沒影了,哦~承認吧,你倆就是屬定滑輪的!一個剛下去,一個就上來!......修安他們早找好地兒了,就差咱仨。”
袁來撸起襯衫袖子,跟周圍人打招呼的笑意一點沒減,卻牙縫中清晰地硬擠出幾個字:“張如海你丫真不要臉,跑搶中間跟女生搶位置!”
張如海壓低聲音,搭着袁來脖子,理直氣壯回道:“哼哼哼~想跟齊修安站一起?拉倒吧,四年沒敢告白,這馬上畢業,咱幾個要散派出所了,你小子想起來表白了?我直說了吧!你、沒、戲!”
“......”
***
“時隊,楊瞐手續補完了,經偵那邊已經在調他名下所有卡的流水,時隊,我多嘴問一句,不是一般調三個月的就行了?......這,怎麼時間那麼早的也要調?”吳漾撓了撓頭,抱着卷宗蹭到時潇旁邊,吞吞吐吐問:“難道是這小子事務所有問題?”
時潇單手解開襯衣最上方的扣子,手背一翻,随意壓平衣領,快速掃着楊瞐的檔案,略一點頭:“他應該跟白月梅沒有私交,白月梅不知道通過哪種途徑找上他。他行為可能涉及侵犯公民個人信息,也可能不止,這件事了了,稍後你找人配合網安部門去查證一下。”
吳漾一激靈,眼睛陡然亮起來,略帶激動開口:“時隊,你說這小子後面有大貨?這名号叫啥來着,好像是......私家偵探是這名字吧?這國内可是鐵違法的行當,咱這連網都不用撒,直接撈就行,得來全不費工夫,嘿嘿~”
“時隊那你一會兒還回去不?林晦咋了,我剛剛看他蔫不拉幾也跑回局裡,就跟投案自首一樣。”吳漾加快腳步,趕上驟然提速的時潇,“這難道也是受您熏陶,醍醐灌頂,棄暗投明,加班上瘾了?”
時潇挑挑眉,略微低頭偏向好奇全擺臉上的吳漾,不鹹不淡地開口:“......他?投案。吳漾,楊瞐哪個訊問室坐着,幾輪了?”
吳漾目瞪口呆地張大嘴巴,思維出現片刻空白,右手自覺地推上下巴,找回自己副隊長的淡定,目不斜視往前帶路,尬笑道:“兩輪,您是要親自審?現在他空檔期應該快結束了,我帶您去。”
吳漾還是忍不住,抱着卷宗略作遮掩,吞了吞口水:“時隊,那小林還能回來不,考進來的還真能拷進去啊,仨月都沒呢?”
時潇手腕一搭訊問室的門,幹脆利落地搖搖頭,神色淡然:“不知道,沒問題就出來,有問題就進去。”
砰——
......得,結果沒下來前,他還是明哲保身,哪邊都不站,但是這算不算小太陽塌房,應該不算吧,結果不還沒出來呢,但是看樣子明顯是時隊壓進去的,真有機會見天日?所以林晦到底犯啥事了,看臉色的功底他老早就練出來了——時隊真挺生氣,上班的時候表情越多越生氣,越是冷漠極端又無情的時候,往往心情最好,也對,都一辦公室的,兩人明擺着私交都快當朋友了,冷不丁出這事,誰能不難受。
吳漾收回滿肚子的腹诽,擡腳轉頭準備去找林晦,跑跑手續的小活兒而已,這結果可拖不得,——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時隊這悶葫蘆,不僅沒壁上觀,破天荒地留下引人遐想的倆字,這跟主動開口讓他看着點有啥區别,所以時隊絕對老早就把林晦當朋友,哎,那估計沒啥事,查一遍對誰都好,風言風語也能停,不然林晦這熱情對誰也都挺負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