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校園你就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上車,打道回府,回去補個覺,明天好加班,雖然基本排除現場存在第二者的可能,但是......總得把那姑娘一點沒猶豫的原因找出來。”
咔嚓。
小心翼翼壓下門把手,林晦碎發濕漉漉地散額前,發梢還在往下滴水,頭上去隻頂着塊毛巾大喇喇出浴室。
冷不丁,林晦想起時潇今天也在宿舍,悄聲關上門,硬是把頭發擦到半幹,對着鏡子扒拉半天才重新推門出去。
外面黑洞洞,他不算警容不整,摸上浴室開關好不容易關上,林晦摸黑準備上床睡覺,手機亮度調到最低,借枕頭遮擋瞧手機時間。
......都三點半,時潇肯定睡着了。
合着眼的時潇才悄無聲息長歎一口氣。
他終于知道這小子為什麼打發時間得玩那幼稚的遊戲,後座還得塞個同款鳄魚。
他不理解,又不是法醫。
不就是搬搬箱子提提設備,大半夜洗什麼澡,記得擔心吵醒他水龍頭開最小,不記得頭發擦幹,明天不出意外又得炸。
洗那麼勤,......真不怕自己青年失發。
“時潇,我吵醒你了?”
林晦正冥思苦想怎麼才能把自己無聲塞進被窩,并且實踐中,卻被隔壁床頭驟然亮起的手機屏幕吓一跳。
不過半秒,林晦就把自己的姿勢從張牙舞爪爬樓梯調整成正襟危坐,就差開個會,略帶心虛道歉:“對不——”
時潇其實也想裝沒看見,索性就過去了。
不過看這架勢,等林晦獨自上演完鬼片的動捕,他今天也别想睡個安穩覺,緊接着摁開小燈,再瞧回林晦枕頭上墊着的幹毛巾,沒什麼表情地踩着拖鞋起身,徑直打斷林晦的道歉:“沒吵醒,明天有檢查,頭發擦幹别弄濕枕頭。”
時間算的差不多,時潇抄手靠在浴室門口姿勢才動了動,此時外面已經沒什麼動靜。
林晦果然已經乖巧安靜地把自己收拾妥當囫囵塞進被窩,一丁點都看不出睡覺時候不老實,平常跟拿子午鴛鴦钺橫着走的螃蟹比差不離,隻是動靜不大。
有次案情棘手,時潇睡不着有個新思路索性想着起來多看幾眼報告,反正這小子睡得死,也就被迫欣賞翻騰前的準備工作。
......沒把自己摔下來就挺厲害。
“睡不着?”
搓了兩下指尖,時潇睨了眼跟往常比過于安靜的林晦,沉下嗓音問:“怕了還是見了現場難受?”
夜色濃重,沉默不語的高大春卷動彈兩下,林晦聲音聽不出半點情緒:“想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幹脆,一點多自己上去,不到兩點......就下來了,十七樓的層高,半點沒猶豫,她快畢業了,為什麼?”
時潇素日不喜歡費勁解釋,隻平鋪直叙把調查結果直白複述一遍,語氣冷淡:“學校方面都認了,她導師也打算手上這批人帶完就引咎辭職,輔導員也搶白說自己思想工作疏漏占了大頭。調查人手都要撤了,你想不開了。”
風咔哒一聲把沒關嚴的浴室門吹上。
白慘慘的月光斜進室内,時潇套着充當睡衣松垮的短袖短褲,懶散抱臂靠牆邊,看不清神色的濃黑身影混着月色,淌進不知何時坐起身的林晦,刻在那雙執拗的眼裡。
林晦閉上眼,再次睜開時一絲猶豫都不剩,緊盯時潇眉心的視線直白又乖張,口氣很涼:“厲容琪,洪城大學攝影系研二學生,怎麼可能因為經費緊張,跟導師沒談妥想不開就一躍而下?”
時潇不知他從哪兒找來的底氣。
隻要這案子不是他殺,就轉不到他手裡。
不過是結果出來的時候,經辦人想着他帶人去的現場,才索性告知他一聲,案卷還是他特地調出來看的。
從程序上來講,沒問題。
學校态度松動聽說也是厲容琪導師自己争取的,說破天也就是自戕,有人擔已經不錯了,沒有聊天記錄,沒有情感破綻。
他們能插手的隻有原因,要的也就是......這個。
林晦明擺話沒說完。
時潇也不動聲色地咽下到嘴邊的困意,沒做聲繼續等着。
這一切不該發生,他也知道他現在情感傾向不明不白地,自己都看不清,但放着不看不是他的性子。
與其當礙眼的沙子就那麼放過去,不如費點勁再等等蚌殼自己張開,他是個喜歡做主拿主意的。
但是這事他自己一個人拿不動,......也不想拿。
萬一不是呢?
焦躁地揉了揉剛擦幹炸成海膽的頭發,林晦費勁解釋:“......因為這學校就算其他所有系都經費不足,唯獨攝影系不可能經費不足。”
時潇冷冷淡淡地回:“你覺得理由不成立?是沒有書面的,隻口頭跟導師提了,是可以做文章,但口說無憑,那麼林晦你證據呢?這次挺好,沒迂回着跑家屬跟前質疑,煽風點火,倒是造反前知道通個氣,長進了。”
這話無異于大冬天一盆冷水咣當一下子砸在林晦頭上,冰涼徹骨。
難以置信擡眼回望過去,什麼氣氛都沒了,林晦明顯一懵:“我沒這意思,不是?我哪回造反了?一開始你提出督察查我,我認,後來你講我私底下亂來,我......也認,但是——”
林晦不想認。
他知道時潇最讨厭這種行為,腦子抽了才接這盆水,不知怎麼的,林晦剛辯解上又把話頭撂了,嘟嘟囔囔說:“天涼了,你别外面站着,被窩裡也能聊。”
時潇先是饒有趣味眉毛一挑,聽到最後那句眼神瞬間冷下來,後知後覺垂眼瞧幾眼自己的睡服才繞過彎,也隻是神情淡漠轉身把窗戶拉上半扇。
是他着相。
這蠢蛋語言天賦沒點這兒,全使在旁門左道的小伎倆上,哼,倒是知道給自己說兩句好話,眼瞧着有問題,他能不查?
就算放現在,他照樣會提,更何況......算了。
“我知道你那時候是為我好,王姨那次也是我過了,我真的有在改。”
時潇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的怪表情,心髒仿佛被酸檸檬汁浸過的針刺了一下,電流一路延伸到指尖。
那頭,林晦抿了抿嘴,盯時潇看了兩眼又落回去,低聲說:
“我沒證據,但是這理由真不成立,時潇,聶雙你還記得嗎?就上次來局裡幫我辦手續的,我倆母校,當時我倆......有時候挺招搖,他畢業的時候念着,大刀闊斧地給攝影系留了個基金會,要求不高,賬走的我伯父,研究生又是單獨劃出來的。”
林晦有點難以啟齒。
“隻要正常申請過,都能批下來,那姑娘成績挺好,這事看下來,明擺着導師也不是個不負責的,沒那麼難,而且她讀的是攝影系,各種設備挺燒錢的,不可能真有那麼困難。......所以,再等等,成嗎?”
林晦離得遠,時潇又是低着頭。
各種雜七雜八的光線混着,饒是林晦視力好,單憑漏出來表情晦暗不明的上半張臉,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他清晰看到時潇聽見聶雙名字時,眉毛明顯揪了一下。
......他也不想把無關人員平白扯進來。
案子落不到局裡,卓定遠前段時間噓聲歎氣的聲音還在他耳畔時不時響着,他也是實在沒轍了,才把聶雙吐出來就為了增加可信度。
時潇這才擡起頭,狹長的眼尾混着些淩厲,嘴角扯起點陰恻恻的弧度,語氣卻聽不出分毫區别:“今天上班申請名單要過來,打電話的時候我要在場,你的通訊在名單到之前受監控,怎麼給天亮再說。”
“......現在能讓我睡了嗎?”
林晦欲争取的話卡了殼,他完全沒想到時潇松口那麼快,聽到今天的字眼才反應過來。
他今天局裡趕了個工。
時潇也沒回家,卻硬是現在都被他鬧騰着沒睡覺,直到這時,林晦熬大夜木了吧唧的腦子這才活起來,悔意剛上來又被那邊窸窸窣窣停下來的聲音堵嘴邊。
“别說話,安靜點,困了,晚安。”
“......晚安,時潇。”
“嗯。”
沒回晚安,說明時潇生氣了,林晦倒頭複盤兩遍,仍百思不得症結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