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館裡照片琳琅滿目,與之相反人三三兩兩幾小撮,中老年居多,井然有序進場離場,更别提當中那倆年輕人相片不看隻看簡介。
時潇不耐煩地環視了圈,抱臂斜睨林晦。
“所以你絞盡腦汁想到能看到段曦婷真實自我的方法就是來這兒千裡迢迢欣賞照片?嗯?”
林晦也沒閑着,左手拎的是專供時潇降溫的檸檬茶,另一隻手扇風洩火,最後就差谄媚賠笑,不知想到什麼又換了副正經模樣:
“你不是在家閑的,......我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領導,我下次能到你樓下不,一直停門口也不好,小賣鋪的大爺總要給我介紹對象,我錯了,不該扯開話題。”
“挺真實,人眼跟鏡頭不一樣,眼裡裝着世間萬物,鏡頭卻是畸變的,跟人眼結構不一樣,攝影也是,記錄下那些眼裡看到獨特的美的一部分,挺難。”
林晦神情迷茫,很快恢複正常:“美好的事物是用來想象與回憶的,回想的過程中有些事物會自然美化。......時潇,我理解的攝影拍出來的非眼前所見,而是心靈所向往的美好一面。”
聞言,時潇瞥了難得正經的林晦一眼,眉頭輕挑,奪過檸檬茶,大步走向段曦婷的專區。
他當然聽不懂,不過看看也無妨。
相比于其他路上時潇瞥見的其他攝影作品,段曦婷的攝影作品内容很單一。
隻有少女。
快樂的少女,羞澀的少女,期待的少女,憂郁的少女,堅定的少女。
時潇皺起眉,低頭瞥了眼恨不得貼上去的林晦,冷冷開口:“......好看嗎?”
林晦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就是跟展品安全距離外繞着看了圈,時潇怎麼又生氣了,從他角度來看,唔,大概裡面含的情感挺細膩。
林晦認真回:“好看,我是說她技術真的挺好看——”
下一刻,林晦似乎也覺得話裡歧義似乎挺大,主要時潇有瞬間表情不對,甚至再不看他。
于是林晦指尖輕點肩頭,等到時潇不忿看過來才停下動作。
林晦神色認真:“時潇,你不覺得段曦婷拍的少女很少女嗎?這種感覺很難得的,......我不是誇模特少女。”
“有個詞叫少女感,你聽過沒,反正就不能隻拍人,喏,你看這幾幅,轉動的裙擺,斑駁的光影,風吹動的發絲,不經意間的情緒流露,都拍出來了,她真挺厲害,比我好得多,我是真的拍不出這感覺,大概——”
生硬刹住話題,林晦頓了頓,一錯不錯地看着時潇總結:“我覺得她似乎試圖在彌補昔日的自己,她家庭背景你還記得嗎?”
時潇越過林晦肩頭,看了眼林晦背後接近的長發男子,不動聲色地跳開視線,沒事人似的繼續喝林晦拎過來的熱檸檬茶。
如果林晦說的是真的,那林晦拍的物件兒裡,他這個外行人都看的出快溢出來的生命力,又該怎麼理解?
不過這勞什子少女論也說不長了,時潇漫不經心擡眼。
不遠處,長發男子笑眯眯放下豎在嘴跟前的手指,正熟稔準備拍林晦肩頭。
這廂指間還沒拍着呢,就被林晦下意識回神反手壓回胳膊。
“林晦怎麼來了,來也不告我一聲兒?靠!!!靠靠靠,哎?不是你按我幹嘛?——松開,丫的疼死了!”
男人揉着吃痛肩膀,,白了林晦一眼這小子吃槍藥了手勁那麼沖,憤憤然開口:
“不是,你小子偷摸給自己學生生涯加倍不說,這好不容易上完學回來,尋思給你辦個接風宴,哥幾個聚聚去去晦氣,丫的請幾次你小子都不來,一點面兒不給,你這尿性咱也知道,問一嘴聶雙說你醫院常客,沒空!”
男子頓了下。
“行吧,那就算了,知道沒死就成,得!這擱學校攝影展上見你一面,正好聊幾句,油費都省了,也給你見一面我女朋友,再跟你旁邊這帥哥朋友聊兩句閑,是吧?帥哥,多在理!好嘛,上來咔吧給我按那兒了!有你這樣式兒的打招呼的嗎?”
感受人群漸漸投來目光,林晦尴尬地捂額頭,推着罵罵咧咧嘴碎的萬綏陽往外走,低聲道歉:“......陽子,你從後面拍我幹嘛?你怎麼來這兒了?不是前段時間回本家了?什麼時候回來的,這兒人多,出去換個空地兒聊。”
知道這小子好面,人多就惱。
萬綏陽也沒糾纏,出去展館外邊硬騰了個安靜的地說話。
屁股都沒挨着椅子,萬綏陽先給他女朋友手機報個信兒,才大喇喇地回林晦:
“早回來了,那地兒壓抑,我回來陪我女朋友過年,再呆幾天我爺能放我出來?哦,你問我來幹嘛?能幹嘛,給我女朋友撐面兒,唔,不對,欣賞我女朋友作品,這回對了,不然我用得着來這兒?閑的嗎那不是?哎,不是你有點禮貌沒?旁邊這帥哥誰啊?我這手伸半天,你不明白?介紹啊。”
林晦就是故意的。
時潇眯眼斜了下林晦,不等戰火波及,特意稍遠了點才開口:“時潇。”
“好聽。”
萬綏陽一邊下巴殼陰陽怪氣點林晦,一邊抽空朝時潇豎了個大拇指,轉頭又跟林晦單方面聊上了:
“你跑那兒幹嘛,不是特邪乎,打死不拍人的嗎?唔,不想說?那算了,名字知道了,職業沒提呢,你小子不能又閉着嘴當蚌了吧,也對現在不是幹警察了嗎?算,不難為你了,一點都不好玩,那我自個兒猜!”
萬綏陽正眼上下一打量時潇,說:“挺帥又高,裹得真嚴實,嘶,今天确實冷,不過......擋不住是個衣服架子落地,嚯這腿長的,屁股得恐高吧,模特兒?準不?帥哥。”
林晦抽了抽嘴角,這小子廢話忒多,趁着萬綏陽這碎嘴子沒吐露出更多事,着急忙慌打斷:“你女朋友誰?”
萬綏陽撓了下頭,瞅着比林晦還疑惑。
“你倆剛不還看我女朋友拍的畫片兒嗎?我尋思聶雙跟你說了——好家夥!感情你小子一點不知道,得,咱倆這麼多年兄弟感情噼啪兩聲cei了,你别搭腔了,我這心裡氣得慌!難受!改天我要不想活了,就call你給你充點業績,現在哪兒涼快哪待着去,讓這帥哥說兩句,人等半天了都。”
又被點炮的時潇眉頭輕皺,垂眼盯着矮林晦半頭的萬綏陽問:“段曦婷你女朋友?”
見冷面帥哥開口,聲音也好聽,萬綏陽來了興緻,沖着被兩邊堵嘴可憐見的林晦抽空回了句:
“嗯呢,我這次可是認真的,家長都見過了,哦,就我爸媽,我爺奶那兒沒松嘴呢,提早幾個月讓我回去,就為着堵我呢,還尋思給我包辦,年底就定,我又不是什麼鑲金戴玉的好物件,用得着嗎?反正我機靈躲了,不過也就見了我爸媽,她那兒情況我都不想說......”
見時潇又打開萬綏陽的話匣子,一時半會兒堵不住,林晦扶額打斷,順着時潇意思問:“你女朋友人平時怎麼樣?”
提起他女朋友,萬綏陽立刻像鬥勝的公雞呲着毛,神氣吧啦地跟兩人炫耀。
“我女朋友,人漂亮,這不用我多說,可惜攤上個那家兒,不過我女朋友誰啊,那可謂是一隻手擋臉,獨當一面......唉誰家都一樣,瞎特麼過呗——反正她人我是認準了,我爺奶那邊同意就可能有重孫子重孫女抱,不同意嘛~”
萬綏陽咧嘴一笑,攤手無賴地回:
“那就光有我這個沒結婚證的孫子蹲着礙眼呗,再說了,好歹我性别搞對了,家裡關系亂又不是她的錯,人好姑娘都舍得嫁我了,有什麼不能再聊的,就非得逼我高娶,啧,你說老兩口怎麼繞不過來彎兒呢?”
萬綏陽視線扭回林晦身上,繞了圈兒。
“哎,你給我參謀參謀,那聶雙給我出的主意我怎麼聽着那麼不靠譜呢?他說讓我也先帶個男的回本家,其餘什麼話都用不着說,能成嗎?”
“......”
不動聲色地盯了下時潇,還是垂眼沒什麼反應咬吸管,心撲通撲通一下快提到嗓子眼。
也你個大頭鬼,不該說的一句不落。
遠處段曦婷辦完事找萬綏陽,撞上他帥哥,還挺眼熟,歎氣打完啞謎,捂嘴領走萬綏陽。
林晦心裡油然出股感激。
他真沒想到能在這兒碰到萬綏陽,他談了要收心這事要知道,沒想到這都談婚論嫁了,真夠快的,話也忒多。
現在腦瓜子還嗡嗡的,說他自己就算了,嘴快連他一塊兒提什麼,當着時潇面連他正追人的話都一塊兒秃噜出來。
......不知道時潇發現沒。
送走打打鬧鬧的一男一女,林晦眯眼瞥了下身邊人。
應該沒吧,就算知道情況也得推幾層才能到底。
砰。
早就喝幹淨的杯子連帶着過度就業的吸管一塊扔進旁邊垃圾桶,時潇視線不經意間瞥到一側的名字——“林晦”。
腳步一頓,時潇拐彎繞個遠路踏進去。
林晦回神擡頭,就看到門口那副熟悉相片,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旁邊時潇一開口,噩夢成了真。
背手環顧一圈,時潇饒有興趣地問向回過神就鹌鹑樣縮着的林晦,不懂裝懂:“拍挺好,不過怎麼一副人像都沒?”
見真沒躲過,也沒打算瞞時潇,林晦避開人群湊到時潇耳朵旁,悄悄耳語:“......我拍不好。”
氤氲的熱氣呵到時潇耳邊,時潇耳朵尖有點發燙,擺過頭,沒躲,不然太刻意,悶聲刨根問底問:“為什麼?”
林晦眼咕噜轉了下,理由就扯好了,直起身,聳肩無奈開口:“滿足人像三要素的模特,......太少。”
時潇正蹲着端詳一朵野花的相片,盲區太多,聽着像個專業名詞,接茬問:“人像三要素是什麼東西?”
難得一副刨根問底,林晦無奈地回頭看了眼場館裡還沒散去的人群,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大庭廣衆下講這些。
那頭林晦半晌沒聲。
時潇有點不耐煩擡眼看林晦,狹長的眼尾掃過,揶揄着問:“怎麼了,大攝影師?又有困難?”
林晦也蹲下身,撇了撇嘴,小聲回:“......模特兒好看。”
果然聽不懂,不過這才一個。
時潇挑了挑眉,扭臉盯着表情别扭的林晦,這聲還沒蚊子大,不是挺正經的回答,用得着害羞成這樣?
“還有呢?”
林晦硬着頭皮低聲念:“......模特兒好看,模特兒好看。”
“......”
正經個鬼。
時潇面無表情起身,撚了下指尖,沒好氣想,穿得跟畫片上那朵野花成精的家夥嘴裡能蹦出什麼正經話。
他也真是,閑得沒事蹲下幹什麼,聊幾句也不算沒收獲,下次正式見段曦婷應該差不多就能收尾,真懶得跟林晦墨迹,比逛街給他媽拎包都累。
還有一件事——
時潇慢條斯理地把擦手巾甩進垃圾桶,砰聲關上車門,皺眉複盤萬綏陽雙語特供罵完林晦之後嘴裡露出的風。
有點兒不對勁,就好像跟什麼先河比似的,......什麼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