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驚醒過來,剛想張嘴左手就迫不及待地捂住了自己說話的唇。
她本來因為玻璃的震動就要醒過來了,沒想到身體死沉死沉的,根本喚不動。
直到她的大腦強制蘇醒身體,蘇瑞這才整個人如同死而複生般地起身,過了好一會兒才循着聲音的方向過去,緩慢地辨人對方。
沉小魚驚訝地看着蘇瑞的樣子,忍不住提問道:“救命,他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
這件事情超出了沉小魚的預料,她原本打算的是先把蘇瑞從監獄中偷出來,但是看到蘇瑞現在的模樣,她不由得頓了頓動作。
她以為沉岸職員會對她多加照料,無論從她還是個孩子還是她是蘇擎的孩子,這兩點足以讓大家在管理她時各退一步,
她小時候曾經被F區的人們丢在污染區,是蘇擎帶隊研究的時候救了她,并送她讀書學習,如今他的孩子出了問題,自然自己應該出分力。
“誰?”蘇瑞幹啞着喉嚨問道,她眯起眼睛仔細看着對方,卻因為視網膜上的點點白光将對方的面孔模糊起來。
“沉,小,魚,我是來報恩的,你的父親曾經救過我一命,我也來救你一命。這裡可是最高密級的監獄,你在這裡不消一周就一定會死的。”沉小魚一副笃定看好戲的樣子,吓蘇瑞似的說道。
蘇瑞點點頭,沒有說什麼,靠着玻璃牆面蹲了下來,她心想,确實,感覺自己離死不遠了。
“我不和你走,我走了,一切都變了,況且,”蘇瑞喝了口水,攏了攏蓬亂的頭發,“你又為什麼要救我呢?僅僅是因為我的父親救過你嗎?”蘇瑞看着沉小魚,眼神中有一絲逼問。
她雖然看不清沉小魚在哪裡,但循着聲音來的方向總是沒有錯的。
沉小魚眼神躲閃了一下,咬着唇想了想,還是刷卡進入了蘇瑞的玻璃房,暫時屏蔽了這個房間的信号,低聲說道:“你記得你弟弟剛出生沒多久,就被送進醫院治療中心嗎?”
蘇瑞愣了愣,弟弟前兩年被送進醫院隔離治療後,自己也因為身體原因沒辦法出去一直見不到面,現在猛地驚醒過來,倒是真實地忘了這一茬,她直直地挺起背,像個年紀大的僵屍似的看着沉小魚:“他,怎麼樣了?”
蘇瑞小小的年紀,卻透露出一種被錘磨良久的苦痛氣質,就像個老太太住在小孩殼裡,再加上銀色的長發被蘇瑞截斷後,更顯得像個潦草的老人。
這種場景讓沉小魚有些不适,不由得将眼神回避起來,這是人類本能對于苦痛的回避意識。
“他不是很好,沒有他父母定期的血液,我們沒有辦法提取他需要的細胞。”
蘇瑞看了眼沉小魚,垂下眼,晦澀地看着遠處偶爾閃起的光點,明白了對方意思“我的呢?”
沉小魚此時才擔心地說道:“這就是問題了,你的父母兩個人還可以分擔抽取量,你一個人恐怕抽這麼大量的血液還是會有很大的影響。”
“沒關系,反正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會再有更壞的事情了。”蘇瑞靠着牆,撸起自己的袖子,毫不在乎地伸出手。
沉小魚握着她的手臂,小小的在自己手裡都盈盈一握,冰冰涼涼的,手臂細嫩潔白,手腕處還有金屬鎖扣留下的印子,她有些不忍心将手頭粗粗的長針紮進去。
蘇瑞反而倒是不怕,安慰道:“紮吧,我血管太細了,你這根針倒可能紮不進。”
“不會,我們有血管抽入造影,裡面的血管一清二楚,”沉小魚憐憫地看了眼蘇瑞,利落地紮了進去,她分明感到手裡一抖,連聲摁住對方的手臂:“别動,忍一忍。”
直到結束,蘇瑞都未曾再睜開眼,她隻是覺得脫力,一陣一陣地脫力,嘴裡也覺得幹澀,“水,喝水。”
沉小魚擡手按住了她另一隻手,“暫時還不能喝,”随即從包裡翻出來一粒藥塞進蘇瑞的嘴裡。
蘇瑞閉着眼睛皺着眉頭,幹裂地唇瓣微微張開,羸弱的身體隻剩下一副皮包骨,頭發蓬亂地散在腦後,整個人耷拉着,好像一朵快要凋謝的花朵。
舌頭一陣苦澀,給蘇瑞醒了醒神,過了許久,抽針的刺痛感強烈,她才醒過來,默默地看着手臂,針口處被拔掉後顯出了一大片的淤青。
“他,好嗎?”蘇瑞啞着聲問道。
“他會挺過這一個月的。”沉小魚離開,沒有再回頭,她不願意再看到這樣的場景,也不忍心繼續講一些沒由頭的話,似是有人追一般逃走了。
蘇瑞看着沉小魚的離去,又看着自己的傷口,目光沉沉的看着那道玻璃門。
巨大的黑幕籠蓋着世界,唯有24小時不停息的燈光永遠在閃爍,在空間中無盡的昭示着時間的無用。
玻璃柱高聳而建,不知道在距離地面多深的地方,一幢一幢,網格似的插入在這片土地上。在蘇瑞的腳下,還有未曾使用的玻璃柱,而在蘇瑞的上方,這個房間已經注視着一個又一個人類的死亡。
這一刻,蘇瑞徹徹底底的感受到人的無用性,面對浩瀚的宇宙衆生,自己也不過是其中一隻費力尋找午餐的螞蟻,或是水中潛行躲避天敵的蝦米。
“人呐,”她仰頭不知道在看什麼,失神地想到什麼。
黑夜永寂,囚惡亡魂。
生勿哀哉,去勿痛惜。
“痛——”蘇瑞抱着腦袋蜷縮在一起,一陣一陣強烈的抽搐感讓她無法承受,“痛——媽媽——好痛。”
身後的玻璃牆很冷,空氣中的溫控也被打低了很多,一切都那麼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