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貼近了墨禾,垂下一绺發絲挂在臉上,這次手指冰涼又真實地貼在墨禾的臉龐,食指順着她的額頭中央貼着鼻尖線條緩緩向下。
明明蘇瑞和早上一樣湊得離自己很近,但墨禾能夠明顯地區分這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前者讓自己向往、緩和,後者卻讓自己畏懼、順從。
墨禾還是注視着蘇瑞,過了好幾秒鐘,才說道:“我在從你的身上,找她。”
手術台上還是很冰冷,無數球狀光線四散開來,将兩人的皮膚照射得格外白亮,蘇瑞的銀發也愈加顯眼。
氤氲氣息帶來了陌生和熟悉兩種感覺,宛如熱水灌入喉嚨口帶來熱意和疼痛交纏在一起,墨禾默默有些緊張地攥緊了自己的一處衣角。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并無區别。”
蘇瑞輕輕伸出食指點了點墨禾的太陽穴,向她開放了被系統關閉在大腦的記憶。
“你也發現了,你的大腦并不是傳統仿生人的機械構造,而是并不屬于這個三維時代的高密材料。般若保留你,卻不敢靠近你,知道為什麼嗎?”
無數記憶一閃而過,僅僅是壓下這些記憶,回答蘇瑞的問題,就耗費了墨禾太多,“為什麼?”
“它怕你,又依賴你。”
“現在我是誰?”蘇瑞問面前躺着的墨禾。
從圓滾滾的4940,直至在蘇擎的研究室呼入的第一口空氣,她完完全全的記了起來,自己分明要替蘇瑞前去沉岸報複對手來着,就被對方封閉了這段記憶送去了污染F區。
如今看到蘇瑞完好無缺地站在自己面前,她也終于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是容易想到蘇瑞,她就是自己大腦最大的密碼。
“我,不是人類。”墨禾震驚地看向蘇瑞。
“不過是一種讓你思維系統更生态的辦法,”蘇瑞嘲笑地拍了拍墨禾的臉頰,“怎麼,當久了人真的以為自己是人了?告訴我,我是誰?”
“您是我的新聖者。”一如當初,蘇瑞第一次坐在椅子上,支撐着下巴看着剛剛擁有身體,滿身黏液的墨禾,她亦是這樣回答,“我本人所有權的歸屬者。”
蘇瑞滿意地點了點頭,“穿上衣服,我們走。”
陸川和葉璇也被蘇瑞叫上,幾人一起乘坐電梯直達大樓頂層。
葉璇和陸川上午還在追捕蘇瑞,下午就被對方喊去執行任務,不由得尴尬地對視一眼。
陸川也感慨道,幸好沒有把那手铐再給對方拷回去。
頂層風雨大作,巨大的煙霧騰空而起,灰塵和顆粒從雲層中着落,砸到了空地上。幾人的防禦罩立刻自動激活,避免被雨水腐蝕過重。
蘇瑞指了指北方,那是F區污染物的方向,輕聲說:“那裡,來不及了。”
葉璇和陸川剛想問怎麼來不及了,沒想到狂風驟起,掀起了一大批金屬材料和各種設備,就連人躲避不及時,也被風卷走。
同時,酸雨傾盆而下,與海面上的腐水交相呼應,人們和土地迅速地被吞噬殆盡。
一側,一架飛行倉嗡嗡亮了亮,示意待機中。
“未經授權,飛行倉是無法起飛的。”墨禾在身後提醒道。
面前的人隻是笑笑,未說話,将掌紋貼了上去,整個畫面彈出框架“最高授權”後直接起飛,蘇瑞設置好目的地後手動接管操作。
轟隆隆的飛行倉在空中迅速地起飛,蘇瑞隻是一隻手拉着頂部的輔助杠,将速度提高到了極限,比尋常軍事部職員開戰鬥機還要猛烈地在空中行進。
葉璇和陸川也驚訝地看了眼蘇瑞,機警地給自己帶上了久違的安全帶,同時還用緊急降落的姿勢保護着自己。
這一刻,墨禾才感知到蘇瑞的一點,這類對于速度和重力的把控并不是一個優秀的人可以操作的,它必須對每一條數據每一個軌迹都爛熟于心才能展現出的飛行軌迹。
即使是般若,墨禾覺得它也不一定能夠掌控到如此精細,這超出了它的計算量。
對于墨禾來說,蘇瑞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包裹着無盡的思想和知識,讓自己難以用尋常的方法推測對方。
“不要嘗試去探讨我的内心,這會讓你的大腦崩潰。”蘇瑞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墨禾的旁邊。她一邊用精神意識鍊接着這架飛行倉,一邊撥通了般若的專線。
她隐去了聲音溝通,墨禾聽不清她們在講什麼。
墨禾看到這架飛行倉的目的地是好夢樂園。
直到蘇瑞結束,墨禾才轉頭詢問:“為什麼要去掉大腦的芯片?這可能會影響您的生命——”
蘇瑞并沒有直接回複她,隻是翻動着面前的終端屏幕。
過了許久,直到飛行倉落地,蘇瑞才緩緩地道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我早就死了,死在了過去。”
墨禾在這句話裡聽到了久違的感情,但并不是悲傷,而是一種久煉成鐵、山水自見的境界。
陸川和葉璇也算是經過大世面,老是自己開着戰鬥機在第一線,但是從來沒有過蘇瑞這樣奔騰不息地開法,她總有一種又活又死的拼命感,這種生死一線的度量被她拿捏地極好。
兩人對蘇瑞忽然又有巨大的改觀,轉頭看着自己部長目不轉睛地盯着蘇瑞,又默默低下了頭。
她覺得部長和蘇組長之間的氣氛怪怪地,但是具體哪裡怪,還是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