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是把他們的記憶全部清空嗎?”
“不僅是記憶,還包括情感、思考模式等個人特色全部抹除,”444耐心地解釋,“你的朋友們大概率也會進入這道程序。”将困難化解成小問題,用安靜的行動拆分矛盾,用無聲的空間滞澀言論。當話語權像被切開的蘋果果盤,任何訴說和反抗都不會構成影響。
蘇瑞暗想,這哪裡是清洗,分明就是馴化,排除異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節奏。
蘇瑞認真觀察周遭的環境,又推開了幾間房間,如444所言,在金屬管道裡面遇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她的左手拉着另一個身體。
“池雁?”
“順着軌道,她将會抵達082号房間。”444即刻反應。
果然,082号房間門一打開,池雁蒼白的臉龐、空洞無神的雙眼,全身都挂滿了黏膩的液體,正和蘇瑞對上了眼。
“池雁?”
聽到聲音,來人眼神動了動,過了幾秒,像機芯零件老化那樣,沖着蘇瑞的方向看了許久,才僵硬地側過頭說,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客人?”
池雁的聲音一下把蘇瑞拉回來了過去剛剛和池雁認識的時候,她的後腦勺又開始突突突地疼痛起來,恍惚間自己好像看到身邊有一個黑色的身影,親昵地靠着自己說着什麼。等想要看清對方的時候,又消失不再了。
仿然,蘇瑞覺得羅西昨天在飛行器中說得話,至少不全是假的。
“池雁,你還沒有被清洗池洗去記憶嗎?”蘇瑞蹙眉,她回去以後曾經有意識的查過這個人,但相關信息少得可憐,幾句話的描述也沒有章法,隻能作罷。
池雁動了,準确的說是将左手擡起來,另一張熟悉的面孔也浮現在水面之上。
她雙眼緊閉,綠色的長發被織成一個漂亮的回紋,雙手交叉在胸前,面容平靜安詳。
“我錯了,是我害了她,”池雁艱難地坐起來,
她上來就是我錯了,顯然并不是對着蘇瑞說的。
池雁靠在牆壁旁邊,心肺脫離空氣運轉的時間太久,要激活身體她不得不控制每次呼吸的速度和吸入量
“我們認識,隻是”蘇瑞抿嘴,隻是,似乎自己隻記得他們的名字,“我隻記得你是要救出去的朋友。”她說得格外鄭重。
“客人這個稱呼很少見,你們認識?”444的聲音在蘇瑞顱内喚醒了了逸散的思緒,她擡眼定神,目光不定地看着眼前的池雁:“你還記得我?”
“記得,怎麼不記得,你出生的時候就刻在我卧室的牆面上。你長大,我跟着你長大,你升職,我還特意在你們大樓裡面送你了一份大禮,記不記得?”池雁輕佻,一點也沒有往日縮瑟膽小的樣子,她慢慢悠悠地喘着氣,挑着眼睛嗤笑,好像感受到什麼世紀笑話。
“那一次在27樓樣本室偷東西的人就是你?”蘇瑞立刻想起來,那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至今事故調查的簡報還在自己的抽屜裡。
池雁擡手點了兩下頭頂,整個人瞬間變得幹爽妖媚,濃烈的黑發散在兜帽中,全身白皙整潔,但削瘦的下巴和挑起的眼尾,總帶着一絲妖異。
“隻是借用,客人怎麼會這麼小心眼呢?”
“能有記憶就最好了,快來,我救你出去。”
“呵”池雁輕笑一聲,帶着胸腔中吐出的沉悶聲音,嘶啞地搖搖頭,低着頭沒有看蘇瑞,輕聲問:“為什麼救我?”
“因為是朋友。”
池雁低頭,棕色長發遮蓋的眼眶微紅起來:“你救我,就因為,是朋友?”
看着池雁逐漸恢複過來,蘇瑞點頭,脫口而出,是的,救朋友,天經地義,就像實驗皿髒了該洗,就像培養箱裡面總不會有立刻讓人滿意的數據,都是正常現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池雁往左側微微轉過去,從一開始的輕笑,變得聲音越來越大。
情緒也從剛開始的嘲弄變得苦痛傷心起來,蘇瑞隻能夠看着她的肩膀蜷縮在冰冷的牆壁旁邊,上面有幾道剛剛摩擦後面儀器的紅痕。
她在【重生池】裡面,四周都是茫然空洞的“器物人”,而她一個人在房間裡瘋魔似的大聲笑起來。這聲音帶着肺部還未完全恢複的沙啞,帶着凝膠的猶疑。
這聲音在原本就是控制情緒的池水中爆發出的嘲弄聲音,又驚又喜,又悔又恨地傳進了蘇瑞的耳中。
“為什麼?為什麼!”池雁聳起肩膀,微擡起下巴,臉上每一條傳感神經都在分離拼搏的僵硬與絕望
“是啊,朋友,天經地義,天經地義哈哈哈哈,好一個天經地義!”
一張純淨又帶着些妖冶的面容瞬間放大在蘇瑞面前,怒色已經蔓延到眼角
池雁幾乎嘶啞地沖着自己喊道:“我作為她的愛人,竟然比不上你一個朋友!”
蘇瑞往後仰了仰,她不大喜歡眼前被黏液包裹有些髒髒的池雁:“當時在外面,是她和【重生】逼我進來的——你——”
“是我控制了她引導你進來的,她的确阻止了我,”池雁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讓原本幹淨純真的面龐更帶着邪氣,輕聲細語地說道:“無異于螳臂擋車”
池雁的面容變得兇狠,“我想要她忘記這一切,可即使她在【重生池】清洗,她還是可以記得這一切,這是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