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沒看到手機裡的畫面,隻是聽到了這句親密的話,然後梁潼就起身了:“别出來,我待會再和你解釋。”
“乖一點。”
完全沒得到解決的何映擺爛似地往旁邊一倒,看着天花闆陷入發呆狀态,心想自己怎麼有點像和人偷情的小三一樣。
小三都算不上!今晚的梁潼簡直是把他當大型□□使!何映憤憤地想着。
季南拿着一個雙層大蛋糕,很重,他一個大病初愈的人走路本來就踉踉跄跄,拿着這玩意更是舉步維艱,所以難以避免地在路上把蛋糕弄掉了幾次。
一塌糊塗的固體被困在包裝精緻的透明禮盒裡,顯得更爛了。可季南不在乎。
他想,各種顔色的奶油糊在一起,多好看啊。
梁潼開門了,臉色很不好,擋在門前不給這位沒有邊界感的不速之客進門:“我不是說過,這幾天都不許找我嗎。”
季南嘿嘿一笑,這種傻到冒泡的表情出現在他這副精心呵護但仍無法抵過時間的好樣貌上顯得很恐怖:“今天是潼潼的生日呀,當爸爸的怎麼能不來。”
梁潼一愣,竟然沒防住,讓季南闖了進來,還頗有禮貌地關上了門,沖裡面大呼小叫倒:“老婆!老婆!我買蛋糕回來啦,兩層的,比咱兒子還大呢!這次沒有摔噢!”
溫馨的屋子很像他年輕時的居所,可他沒有找到梁柏桉。
季南無措地在屋内踱步,像被主人丢棄的小狗,蛋糕在他的大幅度動作下撞擊着内壁,可憐地在瘋子手中颠簸着,稀稀拉拉的冰淇淋奶油往下流,甚至有幾滴滴到了地闆上。
像在哭。
季南終于低頭了,他看清了蛋糕,和二十五年前的一模一樣,一切又被他搞砸了。
他匆忙地回頭,這次在他身後的不是失望的妻子,而是不知不覺已經比自己還高的兒子,眼神憐憫地看着他。
那是看瘋子的眼神。
那麼冷酷,那麼無情,讓季南覺得自己的一切情緒都很可笑,一瞬間血都冷了下來。
他讨厭這種眼神,也讨厭理性得像機器一樣的人,無論是梁潼,還是梁柏桉。
他讨厭這對沒有感情的母子倆。
更讨厭他自己。
季南發出像被凍壞的人一樣“哼哧哼哧”的喘氣聲,好一會才道:“潼潼原來已經,這麼大了啊。”
梁潼知道他這是難得地清醒了一下,剛想客氣地請他滾出自己家,卻見季南開始發抖,如同癔症發作的人,癡狂地笑着:“潼潼這麼大了,應該有愛人了吧,我還沒見過那孩子呢……”
季南瘋了好久,經常莫名其妙地沖進梁潼的卧室,什麼都不幹又出來,梁潼直到現在才知道他是想看自己有沒有對象。
偏偏今天瞎貓碰上死耗子,何映真的在卧室!
季南跑得很快,梁潼都不知道一個身體衰弱成這樣的人怎麼能跑得這麼快,像風一樣就席卷進了卧室,殘忍地吹開陳年的傷,把他家的一切不堪暴露于何映眼底。
季南進來時何映剛穿好衣服,正在給梁潼發消息想問什麼情況。他在室内聽到了什麼“生日”“兒子”,猜到是梁潼他爸,可對方真的沖進來時,何映差點沒認出來這是季南。
上輩子文質彬彬的大畫家此時頭發亂七八糟,手上沾着比調色盤還要髒亂的奶油,眼睛裡沒多少清明,此時伸出手虛虛地指着何映,咧嘴笑道:“你好呀。”
何映和緊随其後的梁潼對視了一下,不顧梁潼的阻止,友好地伸出手,完全不嫌棄季南手上的奶油,也報之一笑:“叔叔好,我叫何映,是梁潼的愛人。”
原本平靜的晚上完全被攪亂了,梁潼坐在兩人中間充當着緩沖帶的作用,但也攔不住兩人相談甚歡,隻能頭疼地按揉着自己的太陽穴。
他實在想不通一切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季南的瘋勁是一陣一陣的,此時他意識到面前的是兒子的戀人,自己作為父親不能跌份,于是伸手梳理着亂糟糟的長發,以維持他亡羊補牢的體面。
可他忘了自己手上有奶油,這一理更是亂上添亂。梁潼餘光中看了一眼,淩亂的奶油中,他看到了大片的刺眼的白發。
何映扯了幾張紙塞到梁潼手裡,又捏了捏梁潼的手——梁潼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然後悄聲道:“給叔叔擦擦吧。”
梁潼點頭,抓起了季南的手,細緻地把他手上的污漬都擦除,然後開始擦季南頭上的奶油。
季南安靜了下來,像懂事的孩童,等着大人幫他整理儀表。
破手,到底為什麼一直在抖……
梁潼感到異常地煩躁,動作逐漸開始粗魯,擦得季南發出了一聲痛呼。
可無論他怎麼擦,白發也不會消失。
“好了,可以了。”何映從身後握住了梁潼冰冷的手,緩慢地把梁潼僵直的手收回身前。
他此時是站着的,所以也把兩人此時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局外人看事情遠比他們更清晰,此時何映的所有猜想徹底被證實。
——季南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