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1月1日淩晨,巴茨醫院伴随着綠眼睛的男孩兒的一聲哭泣,整個清晨都在露水和寒氣當中徐徐展開在佩妮眼前,刺鼻的消毒水味兒在鼻腔彌漫,她被嗆得快要落淚,可是靈魂被迫泡在這裡,逃不開,躲不掉。
“你怎麼樣,佩妮?”
是鄧布利多,佩妮僵硬地轉動脖子向一旁看去,最先對上的,是哈利那雙翠綠色瞳孔。
“西裡斯不會是叛徒,一定不是的。”
他搖了搖頭看起來并不十分贊同也并不願意給出任何回答,鄧布利多隻是将懷中哭泣着的哈利向前送了送,好讓佩妮能夠清楚地看到那綠色中央的無助與對親人的渴望。
“赫勒女士說,在大約十天前,你曾向她打過一個尋求幫助的電話。”
“十天前?是的,我應該是打過一個電話。”
“我當時的處境有些危險,鄧布利多。”
“所以我向政府尋求幫助和保護。”
倫敦的清晨,霧氣蒙蒙扣在每一條街道,陰冷水汽伴随着濃厚沉悶的郁氣卷在玻璃窗上,柔軟水滴擦過,珠子蜿蜒從她柔軟面龐陷落,佩妮說完之後轉過頭無力地擡了擡手,升到半空時卻痛苦地摔在床沿,豆大淚水和着哈利愈發委屈的痛哭順着發鬓流入她的發間。
“知道嗎,佩妮,你要做母親了。”
長時間的痛苦侵占了她的身心,佩妮在聽懂鄧布利多看似轉移話題的無奈語句時再一次感到從胃部襲來的翻湧的酸楚和止不住的嘔吐欲望。
如此荒唐。
母親這個單詞在佩妮心中抹去,剩下來媽媽和莉莉的身影,她一時之間覺得手足無措起來,顫抖着用手指去觸摸如今仍還是一片平坦的肚皮
“告訴我,西裡斯不是叛徒,他沒有害死莉莉和詹姆,對嗎?”
佩妮掙紮着去夠鄧布利多的手,她倉惶的面龐在病房慘白的色調裡看起來像是求生的呼救,鄧布利多不忍心似的撇開眼去,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慈善。
“他是保密人,佩妮。”
一錘定音,佩妮在這一瞬間卸掉了所有的力氣用胳膊蓋住雙眼,淚水争先恐後地洇濕薄薄一層的病号服,哈利的哭聲,窗外霧氣撲打在玻璃窗上的顫音,葉子從樹枝上掙脫落地的啪嗒聲交互混雜,吵得佩妮頭痛欲裂,她再一次幹哕起來。
“哪怕我們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佩妮。可事實是,西裡斯·布萊克,是詹姆和莉莉唯一的保密人,除了他的背叛,我想不出任何伏地魔能夠找到他們藏身之地的理由。”
這是一位多麼和藹的老人,佩妮淚眼模糊地看着此時顯得有些蒼老的鄧布利多嗚咽着,她決不能相信自己的丈夫是個背叛者的既定事實,也根本不願意相信是自己的丈夫害得自己的妹妹和詹姆的死亡,她隻能強撐着坐起身來從鄧布利多懷中接過小哈利,啞着聲音給他唱自己記憶中的童謠。
“可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呢?”
“他是那麼地愛着詹姆,愛着莉莉,愛着哈利!”
“鄧布利多先生,告訴我,為什麼,他為什麼那麼做呢?”
佩妮晃着懷中逐漸變得安靜的哈利蒼白着臉問,聲聲泣血,她半點也不願意承認鄧布利多口中小天狼星所犯下的罪行。
“當你不願意相信的時候,說再多也是沒有用的,孩子。”
“在所有投靠黑魔王勢力的人中,小天狼星布萊克是我最想不到的。”
鄧布利多最後說完這句話,随後用佩妮幾乎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的有些厭惡的神态中沉默下去。
“昨天晚上十一點,在魔法部法律執行司司長的指揮下,對于所有情節嚴重的食死徒們,采取不審問,不申辯,不同情的三不政策,包括西裡斯·布萊克和他兒子小巴蒂·克勞奇在内二十個人統統送進了阿茲卡班,佩妮。這是我能告訴你的最後一句話。”
哈利啧啧有聲的吮吸着自己的手指,父母的死去暫時被吃飽了的孩子抛在腦後,他在嗅到抱着自己的姨媽身上略感熟悉的橙花香氣之後沉入香甜夢鄉,并沒有看見此時淚眼婆娑的佩妮。
“我絕不能相信。”
要她怎麼相信自己的丈夫是害死妹妹和詹姆的兇手呢?
這更像是一句對于她自己的安慰,佩妮擦去眼角的淚水惡狠狠地說着,窗外細細地落下雨水,冬季慢慢攀上季節的舞台。
“我想我們最好别再提起有關于他的話題了,好嗎?”
佩妮在這一刻才意識到鄧布利多也是一個格蘭芬多似的,隐約察覺到他語氣中暗藏着的不痛快,她不由得雙手将哈利環得更緊了一些,好像又重新做回小時候幫媽媽照顧莉莉的姐姐。
“你願意為哈利提供一個家嗎?佩妮?”
這真像是一個詛咒,佩妮苦笑着低頭想要去看那雙和莉莉如出一轍的翠綠瞳孔,然而視線之中隻有哈利那一頭亂糟糟得像是剛從飛天掃帚上下來一樣的頭發,跟他爸爸簡直不能更像了。
她願意為哈利提供一個家嗎?
佩妮問自己,将這句話拆分成無數個小項。
她願意再一次感受到魔法的根莖嗎?
在經曆過如此慘痛的失去之後。
她願意再一次接受魔法的傷害嗎?
在莉莉所追逐的魔法将她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帶走以後。
她願意再一次接住魔法的盛放嗎?
在那輕盈的魔法的光芒将她一個人抛下之後。
她給不出具體的,合理的,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