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羅牧垚已經有些記不清剛才在卧室裡情急之下跟蘇靜澄都說過哪些話了，關于邬子兵的部分，她隻記得蘇靜澄說她“勾引”，而她沒有否認，還報複心理作祟地，故意含糊其辭，想讓蘇靜澄誤以為她和邬子兵的關系。

而邬子兵沒有質問她以為她的罪狀，反而開口問了這樣一個、差點被她過濾出記憶的問題。

羅牧垚舔了一下有些發幹的嘴唇，開口時明顯沒什麼底氣，答：“我就是話趕話問的。”

邬子兵道：“是麼。”

羅牧垚大腦啟動，重新辯解道：“她不是為你絕食的嗎？我就問問問題源頭出在哪裡。”

邬子兵問：“那你找到問題源頭了嗎？”

“啊？”羅牧垚發出了很輕的一聲疑問。

邬子兵卻沒有因此放過她，隻沉默等待回應。

羅牧垚這時想起來剛才對話中的重點，答：“找到了，她說你們是青梅竹馬。”

但是邬子兵似乎很不滿意這個回答，隻以沉默應對。

這時他們走到了小區門口，邬子兵也沒問羅牧垚是不是打車，就直接走去了公交站，羅牧垚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意外乖巧地跟在邬子兵身後，像個小尾巴。

邬子兵看好了公交車次後，看見羅牧垚又找到長椅上坐下了。

這會兒長椅很空，他走到羅牧垚身邊，也坐下了。兩人之間大概隔了半個人的空間。

羅牧垚問：“坐幾路公交？”

邬子兵這時卻彎下上身，手肘撐着膝蓋，看着街道的車水馬龍，答非所問道：“不算青梅竹馬。”

羅牧垚本以為話題終于能翻篇，卻聽見邬子兵又把話題引回了剛剛，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接話。

但邬子兵似乎并沒指望女孩回答什麼，隻是兀自繼續道：“蘇靜澄姥爺跟我姥爺原來是一個系統的，我們小時候上的都是姥爺單位的幼兒園。蘇靜澄姥爺那時候是個不小的領導，她爸爸是她姥爺找人送進市政府的，他爸要跟他媽離婚，也是在蘇靜澄姥爺去世後。”

聽到邬子兵語氣淡淡地講出這些話，羅牧垚心中有些許震驚。

她原來以為邬子兵是屬于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性格，但竟然将别人的家事分析得頭頭是道，而且話裡話外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羅牧垚問：“是你姥爺告訴你這些的？”

邬子兵答：“是我昨晚上問的。”

羅牧垚道：“是為了今天做的預習嗎？”

邬子兵答：“是為了順利解決問題，但不是因為什麼青梅竹馬。”

不知道為什麼，羅牧垚總能從邬子兵的話裡聽出一些弦外之音的意味，卻分辨不出這弦外之音意指何處。

“哦……”羅牧垚隻答。

邬子兵這時候偏頭看了羅牧垚一眼，眼神有些淡淡的無奈，但那一層無奈底下似乎又藏了點笑。

羅牧垚後知後覺地擡頭望過去。

邬子兵這時看着她道：“我去醫院了，你回學校的話，522路坐到解放路站可以換566路。也可以坐地鐵，但你是不是沒有地鐵卡？還是坐公交吧。”

羅牧垚愣了一下，隻“哦”了一聲。

邬子兵似乎是輕笑了一下，“走了。”便扶上書包，大步流星離開了公交站。

邬子兵一離開，羅牧垚整個人像一隻瀉了氣的皮球，瞬間把臉埋進了掌心。盡管邬子兵絲毫沒有提及剛剛在蘇靜澄卧室裡發生的那些糟糕對話，但在羅牧垚這裡，事情并沒辦法輕易過去。

回去路上，羅牧垚耳機裡一直都在播放歌曲，心思也前所未有的煩亂。

她沒有回學校，而是回到家裡，姨媽和楊雨薇都不在家，她獨自來到客廳，打開電腦，登錄郵箱，看見了收信箱裡最新一封長郵件，是對她上一封郵件問題的回答。

孟雨凡：[這取決于誰能創造社會價值，家庭是一個對抗社會的單位，單位内部自行分工，媽媽賺錢或者爸爸賺錢，另一方照顧家裡，隻要達成内部的平衡即可。而社會價值也不止取決于能力，比如一方盡管能力強，但在孩子小時候，另一方遇到了賺錢機會，這時候就應當讓有機會的一方去賺錢，等之後局勢變了、機會變了，完全可以轉換照顧家庭和賺錢的角色。“到底怎麼當媽媽”這個問題在目前的社會語境下，先天就帶了對“媽媽”的性别定義，但今後的社會，在科技的加持下，職責與性别分工一定會更靈活。]

羅牧垚用數碼相機把孟雨凡的郵件拍了下來。對于這個遠在北京的學姐的話，羅牧垚還得花時間體會。

*

周日一早，羅牧垚到學校上早自習，她問林欣然：“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腳好了，想請大家去味來軒吃飯。”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林欣然正要去搬語文作業本，但看起來有些煩躁，她答：“羅姐你安排吧，我都可以。”

羅牧垚問：“這周五晚上可以嗎？”

林欣然答：“行。”

羅牧垚緊接着拍了下前排郗有的肩膀：“悠悠，下周五晚上我請大家去味來軒吃飯。”

教室裡正在早自習，都是嘈雜背課文的聲音，但第一排的許淩可還是聽到羅牧垚的話，很激動地回過頭來：“好啊，終于要吃到羅姐的飯了！”

他還用力拍了一下旁邊的邬子兵：“兵哥，咱周五要不要整點啤酒？”

許淩可話音落下，一條走廊之隔外，班長裴晉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

而就在這時，班級門口傳來林欣然的聲音，聲調尖銳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