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最不會說話的趙王,也将她打量了,笑道:“有志氣,恰好本王得了匹好馬,回頭着人給你送過去。”
“送我這兒,郁離要到我這裡的。”穆陽插了嘴,卻走到了趙誠璋身邊,抱着她的手臂,道:“我定要求了父皇松口,去平州找誠璋姐姐,你也等着我。”
皇帝怎可能允準幺女去往正在打仗的平州?但趙誠璋舍不得擾了她的好心情,透着股親昵,道:“行,我也等着你。”
時日不早了,趙誠璋上馬,眸光掃過諸人。此刻他們便是手足,十幾二十年朝夕長大的手足情深重,雖相聚短暫,今後也無不相逢的道理,還是生出酸澀的别情。趙誠璋壓住了胸口的澀,笑道:“諸位,告辭了。”
衆人亦道:“保重。”
馬上的女将軍随風走遠了,思退領着幾個随從在馬上行禮,也追了上去。
皇室中人,竟是如此聚了這麼多。太子見郁離神色,便曉得她緊張,對着穆陽道:“我還有事,這就進城了。此間距離香積寺不遠,你帶着她去避避暑,再回家去不遲。拿着這個,若是遲了,着守備司開門。”話畢,将東宮金牌丢給她,打馬離開。
趙王最煩這些,不等穆陽開口,忙推拒了,上馬便走,顯得頗為急切。
王遐卻有興緻,是以臨時搭了個伴,一行人走在樹蔭下,同赴香積寺。
悶熱的天氣,寺中自然閉門。清沐取出公主府的玉牌,和知客說道了,才開了偏門,引諸人入内。
王遐的傷沒好,還是被擡了進去。随着晃悠,他道:“你們住持呢?”
“住持端午後閉門清修,并不見客。”知客答得不卑不亢,帶着幾人穿過回廊,進了一間幽靜禅房。
靠着窗邊放着條方案,案上有水,知客道:“請各位自便。”
“也好。”穆陽領了情,道:“打擾了。”
“無妨,貴人請歇,齋飯過會兒送來。”知客道了聲佛,自顧自離開。
王遐等人走遠,才挪着屁股,欲找水喝。
穆陽倒了遞給他,道:“小舅舅,若非是誠璋姐姐離京,我還不能離府呢。這次回去,又得圈着了。”
“哼,後日我也要回蜀。”王遐岔開腿騎着條凳,姿态十分詭異。他看向郁離,不管穆陽的阻攔,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
郁離坐下了,又站起身。這些日子她也學了許多禮節規矩,擡起手又想不起來怎麼擺,但也提起了膽氣,道:“郁離。”
“竹子?誰起的?”王遐沒有因此責怪她,得知是趙誠璋,心念愈發透亮,笑道:“我那蜀州的竹子才長得最好,數遍天下都及不上。你既以竹為名,不如跟我去蜀州?”
“郡主讓我留在長安,跟随六公主學,學讀書寫字,再學騎射兵書。”郁離搖搖頭,就這般回絕了,還道:“多謝……小侯爺。”
“免了免了,便是你真要随我去,我也不敢要你啊。我可打不過郡主!”王遐已然有了判斷,便對穆陽道:“前兒聽說,皇上允準了,你的婚事也自行定奪?”
“是。”穆陽見他終于放過了郁離,心頭微松,方道:“怎麼?小舅舅心生羨慕?”
“你父皇是真心疼你,疼郡主。”王遐輕歎:“自古以來,皇室女兒,婚約哪有不參雜了目的的?長公主的夫婿是她自己相了點頭,恰是出身苦寒,也是為着趙氏在普通士子裡的名聲。”
大齊以武定天下,烈祖、太宗、如今的皇帝,都是馬上天子,這文治便一向為天下輕。弘康年間,皇帝重科舉,遴選佳才,不看出身,即便他的嫡長女身份尊貴,這門婚事,的确夾雜了圖謀,隻是恰好罷了。
幸虧盛陽長公主與夫婿情投意合,否則皇帝心中的愧疚,隻怕要更深沉了。
“小舅舅,我與郡主姐姐,隻是不想整日價對着個讨厭的人罷了。”不知想起了誰,穆陽眉頭輕鎖。
“你不如郡主,知曉還淺。”王遐念起守孝蒲城的曹希明,搖頭道:“我們男子娶錯了人,不礙着什麼,大不了在外尋歡作樂,大不了被都察院的煩一煩。但你們一但嫁錯了人,即便你貴為公主,又能如何?便是夫家肯和離,世人總輕賤了女子。即便律法中寫了和離不影響,即便姐姐做了那麼些事,然人心中的成見如巨山,怎是輕易更改的?這些道理,你将來總能明白。”
“便說南楚永嘉長公主,才名天下知,不也被親生父親賣出來和親?”王遐嗤笑道:“若不是四哥兒動了心,你覺得她的日子,會有幾分好過?”
這裡頭的隐情,穆陽從未想過。在這間清涼的禅房中,她越思越覺後怕,一面慶幸皇帝的口谕,一面慶幸自己不明所以的胡鬧,竟然求出一線希望。
“皇上是個有人情味的皇上,但他很孤獨。”王遐難得正經,也不在意郁離在場,低聲道:“六娘,以後得空,多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