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須靜心,書是好物,短時尚不知,長遠方曉得書中真意,真真要緊。屆時,盼郁離明理明志,做個堂堂正正的人。
待到落款,竟又凝筆,半晌後才潦草簽下“昭陽”二字,又取來小印,朱印落在了封号之側,顔色絢爛奪目,似是朝陽一般。
趙誠璋看着朱色歎氣出神,半晌才封好用火漆。
信送回長安,又是一年中秋。宮中的桂花樹開了花朵,阖宮都彌漫在了香甜的桂花香中。
宮中照例,開了家宴。穆陽問過了郁離,知曉她拘束,放了她回郡主府歇歇,隔兩日按時去春柳點卯便好。
家宴擺在臨水的得閑閣,擺了三大桌,分主次各自圍坐了。皇帝自然坐在居中之處,身着一身素色窄袖長衫,網巾之外嶄新,颌下胡須打理整齊,倒是有點儒生的架勢。他率先舉盞,朗聲道:“中秋好景,自家團聚,此盞飲罷,都不必拘束了。”随即滿飲一盞菊花酒,眼眸裡滿是笑意。
盛陽長公主的二子二女先坐不住,從側殿孩子那桌過來,抱着皇帝的腿不肯松開,童聲稚嫩,都是在要節禮。皇帝抱起最小的外孫女張榆,笑道:“都備着呢,偏你們幾個最急。”
柏簡捧着錦盒上前,内裡都是宮中新制的輕巧玩意,逗孩子最合适不過。幾個小人喜笑顔開,各自得了好,又帶着太子的女兒,歡歡喜喜鬧騰着,也不知都在說些什麼。
趙王便道:“偏昌哥染了風寒不好入宮,平白錯過父皇的好玩意。”
“怎會少了?早早便差人送過去了。”武貴妃笑着回了話,也飲了一盞菊花酒,和梅妃坐得更近些,低頭一起說着話,倒是有說有笑的。
因是孩子的緣故,此次家宴,趙王妃劉雅也沒能入宮,在家裡陪着生病的趙昌。趙王夾在太子一家、康王兩口子中間,覺着無趣,便拿起酒,走到臨水欄杆處,瞧着逐漸升起的一輪明月。
他看得出神,絲毫沒有察覺到皇帝也來了。待反應過來,不由尴尬笑道:“父皇又吓唬我。”
“想家裡人了?”皇帝不以為杵,随意靠着欄杆,微風拂面别有一番清爽。
“這不都是兒臣的家人麼?”趙王先解釋了一句,又道:“自打成親,這還是第一次不和她同過中秋,昌哥畢竟病着,兒子心裡惦記”
“朕明白。”皇帝拍了拍他的肩頭,卻問着正事:“在杜陵軍覺着如何?”
趙王緩了緩,才從方才的情緒中轉過念來,笑道:“兒臣志在疆場,從前對父皇派二哥去江北的事,總是有些芥蒂,如今卻盡去了。”
“怎麼說?”皇帝眉間輕挑,等着兒子回答。
“兵者,不祥。即便兒臣隻是練兵,從未踏足真正的戰場,這些日子曆練而來,對此話也算有些領悟。父皇離開戰場這麼些年,但軍中最敬佩的,仍是父皇。父皇昔年帳下分出去的将領,亦得敬重。兒臣仰仗父皇威儀,也狠狠吃了苦,才得了些許敬重,實在是汗顔。”趙王據實回答,卻見皇帝輕聲道:“這就是朕不得不讓你們兄弟掌兵的緣由。”
“成文,你記着,二哥兒是不可能再次随軍出征了,但朕若不在,那些老人們未必便能服他。朕把誠璋送去平州,非是你不行,而是你之長處,在于野戰騎戰,對庶務着實不通。而誠璋心性堅韌,這些年礙着出身的緣故,朝中多有非議,反叫她老成持重善思善謀。平州被鮮奴霸占那麼些年,百姓過得苦不堪言,非得軍政出自一手,才能盡快平穩。如此一來,才能與晉州互為支撐。杜陵軍隻是吾兒的起點,将來的天下,總有你馳騁的時機。你切記,莫要忘了今日父皇的囑托——天下大治,非太子不可;然将來踏平南楚三州之際,才是你真正立功之時。你與太子是一母嫡親的兄弟,要互為依靠。”
趙王性魯莽,然是個純孝之人。他聽着父親輕言為他解惑,眸中緩緩盈出淚水,低聲道:“兒臣謹遵父皇口谕!将來唯奉二哥,絕無二心。若違此誓,必遭天譴。”
皇帝擡手,忽略了年輕的臉龐劃過的淚珠,搭在他的肩頭,道:“好生做事,大齊總有你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