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考是父皇出題、親自選拔,想來父皇有要事。”穆陽看罷,其中付琴的名字,叫她心思一轉,難免帶了笑意,道:“此人的文章欠了些。”
“朕看重的,是此人頗有實幹。”皇帝已着人去查了付琴的身份,道:“考過州考、逃婚進京,膽子足夠大!”
穆陽若有所思,看來皇帝下一步要做的事,不會比女科簡單多少。
“正月之後,朕會讓禮部為皇後上徽号。”皇帝的脊背塔拉下來,盤膝坐在蒲團上,道:“朕年少娶妻,與她琴瑟和鳴,她去太早,朕每思及,總會痛徹心扉。這宮中留下了她的些許手稿,朕要為她整理出來,刊印天下。”
穆陽了然,但不等她開口請命,皇帝便道:“這件事,你不能參與。有你公主的名頭,反倒會讓她們得了暗中的庇佑。朕是要做成這件事,也要借着這個機會,看看這些女子,能不能辦成事。”
“隻有她們成了事,第三次、第四次,乃至今後的女科,才能順理成章。甚至男女同題,将會成為約定俗成的事。”穆陽想通了其中關節,歎息道:“父皇高瞻遠矚,女兒聽命便是。”
“屆時有要你忙的。”皇帝深感寬慰,穆陽又一次體察他的深意,這再好不過。
“五郎昨日入宮,還是求朕取消賜婚。”皇帝說起兒子,又滿肚子惡氣,幾乎是咬牙切齒道:“真是怯懦!”
“五哥哥慣來是這樣的秉性。”穆陽也頗無奈,皇帝行驅狼之策,三王缺一不可。哪怕梁王無心儲位,起碼也得擺出個聽旨的态度來。否則這關頭就是兩虎相鬥,并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局面。
“朕會讓衡衍去罵他。”皇帝啐了幾句,才道:“曹家的姑娘也考中了,但朕駁了她清考的卷子,打算叫她入工部。你見過幾面,覺得如何?”
“小舅母沉穩有略,或許不知工部事,然假以時日定是成的。”穆陽遲疑片刻,還是将他們定好三年和離一事咽了下來。
“嗯。”皇帝微微颔首,他察覺到工部的賬目或許有些水分,但還不到大動幹戈的時候,先遣個不起眼又有侯府撐腰的女官去,今後再看如何。
這層心思皇帝不曾宣之于口,穆陽隻是隐約猜到了幾分,也不主動去說。父女談起旁的,又是半晌後,皇帝才道:“朕今日就歇這裡,不留你了,歸家去罷。”
回到府中,禇良還未歸來。穆陽見着悶悶不樂的郁離,道:“父皇已差欽使宣召誠璋姐姐回京都了。”
郁離怔了怔,颔首道:“多謝殿下告知。”
“無論如何,你救了我,我總承你的情。”穆陽笑道:“怎麼着也做了你一些時日的老師,你怎麼了?想些什麼?”
“長安……待不慣。”郁離據實以答,她在郡主府待了待,身上自在心裡卻别扭,這才起了個大早過來。聽得趙誠璋的信,百般滋味繞過心頭。
用了午膳,歇了一個盹,起來睜眼,便得了清沐禀報,言說梁王過來了,知曉她睡着,就在内書房等候。
穆陽慢條斯理梳洗了一番,待來到内書房,梁王兀自看着書冊,眉目間滿是贊賞。
她猜到了緣由,但也不能先行開口。喝了盞溫茶,就坐在一旁,亦拿了本書冊翻閱。
兄妹兩人默默讀起書來,公主府的人瞧見,也習以為常。清沐守着書房,百般聊賴,瞧着天邊的雲朵發呆。
禇良回來的時候,正想着去見穆陽,長史院的掌事侍女肖筠道:“啟禀長史,梁王殿下來訪,這時辰公主應在會客。”
禇良與外人并不擅長言辭,颔首示意知曉,便去了卧房。
穆陽是曉得自己回來,第一件事定是要找她,才着人通了消息。如今還不是和梁王碰面的時機,禇良避開為上策。
她點燈讀書,身形筆直,并不因盤膝高坐而曲折絲毫。
那廂梁王終于放下書冊,滿面愁容,輕聲道:“六娘,父皇是非讓我攝政了!你說,他為何要逼我?小舅舅午後痛罵了我一通,我卻更不懂了。”
穆陽也放下書本,一眼瞥過去,見她最小的哥哥聳搭着臉,唇角朝下,忍住了方道:“我朝皇室少有隻為閑散宗室的,即便是楚王伯伯,也擔着宗正寺卿。五哥哥成婚在即,這有什麼?”
“六妹妹,連你也要與我生分了?”梁王隻是無心寶座,并不是真的癡傻,被王遐耳提面命後又狠罵了一通,再遲鈍也明白其中的緣故,故而聽得出來穆陽不過是托詞。
穆陽沉默不答。
“父皇這是糊塗!”梁王低聲道:“兩位皇兄有心,何苦拉我入局?拉我入局也罷,連你也得了開衙之權。若有不測,你該如何?”
“六妹妹,我曉得父皇已然定了主意,不會再改了。隻是……我不想要那位置,再怎麼磨,大不了斷了便是。”梁王目露哀切,不等穆陽寬慰,便道:“今日前來,便是拜托六娘,若我不得活,煩請你照料宮中的母妃。她的性情……更不該被拖進來。”
“五哥哥這話言重了,你的母妃難道不是我的母妃麼?你我是一同長大的!”穆陽得了機會,連珠炮一般道:“父皇不是殺子的皇帝,三哥哥、四哥哥也斷不是!你隻管做好你自個兒,你是大齊的梁王,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