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良乘車趕了回去。她并不為假借穆陽的名号而擔憂,然這個借口隻能解一時之急,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退了這門親。一路思索,卻實在拿不準,隻盼着穆陽有經驗。
穆陽在鑿金閣,禇良不敢耽誤,幾乎一路小跑過去的,見面便道:“殿下,我好像給你惹了麻煩。”
穆陽已然換過輕便的衣裳,手捏紫毫筆,正在寫字,聽着這話擡起頭來,眸色驚奇,詫異道:“惹了什麼麻煩?你慢慢說!”
待聽清了來龍去脈,穆陽對付琴生出幾分同情,繼而誇道:“叫雲熙是吧?竟有如此急智,不愧是榜眼。禇良,你能當機立斷配合她,否則可難以脫身啊。”
她站起身,行走在近來拓印的碑刻中,望着那些古樸的字迹,忖了又忖,想出了個辦法來。待回身,穆陽對着禇良笑道:“此事說難也難,說簡單卻也簡單。”
“付姐姐費心心機逃出來,一路艱難考中女科,考中清考,絕不能這麼毀掉了前程!殿下……”禇良想問穆陽有什麼辦法,一時間卻躊躇起來。
穆陽癟嘴,道:“禇良,禇長史!你都敢打着我的名号了,怎麼見了面反而期期艾艾?再說,這算什麼麻煩?即便我與她素昧平生,求上門來,我也會想辦法的。你放心吧,我有招。”
她回到書案旁坐下,拿起硯池裡的紫毫筆,鋪平紙張,很快寫下一封信,信後落款,用了自己的一方私印。
“我不好直接出面,不然你們這場戲就不全了。出力出全,你就别歇着了,現在坐車去找小舅舅,把這封信給他。他怎麼安排,你怎麼做就是。”穆陽親自将信放進信封裡,仍用那方私印蓋了,叮囑道:“禇良,這不是什麼難事,但你也别沖前頭。”左右王遐那厮一肚子鬼主意,自己費什麼心啊?交給他就是了。
禇良接過信封,低頭道:“殿下,我……”
“你沒與我見外,我心裡很高興。”穆陽催促道:“去吧,早點辦妥,早點回家。”
這番話,禇良一直記着。她乘車趕去武甯候府,用公主府的牌子求見,果然王遐在書房見了她。
禇良遞上書信,又講了一遍來龍去脈,王遐也從信中看明白了穆陽的意思,不由無奈搖頭,道:“分明她一句話的事兒,偏偏要勞煩我?禇長史,你真不知你家殿下在這京都長安城裡的份量麼?”
禇良不知如何作答,隻好垂首站立。
“也罷!咱們走一趟罷。”王遐站起身,喚了幾個人,禇良仍舊坐車,王遐等人卻是騎馬。
将出侯府,正好是曹希明下衙回家。
“這是做什麼?”曹希明不認得禇良,但她身着六品女官服飾,還以為是皇帝宣召。
“做點強出頭的事,你想去麼?”王遐在馬上彎腰,一身青袍,唇角含笑。
曹希明果然沒了興趣,側身讓開。禇良抱手行了禮,登車讓車夫跟在王遐馬後。
那幾個騎士打馬飛走,王遐卻是帶着人先去百珍樓。幾人走了側門,東家親自帶去付琴三人歇下的院子。
付琴換過一身裙子,也洗幹淨了臉,神情倒是平淡。
禇良引薦了王遐,便住口等着。
王遐站在門口,并不打算進去,擺擺手道:“這時候就不必在意禮節了!我的人已經去追查那些人的下落,付秉筆對吧?你的婚書可在身邊?”
付琴點了點頭。
王遐道:“那便請秉筆現寫一個契書來,寫明打碎了……打碎了六殿下新得的一方好石料,價值金千兩。”
禇良頭皮一麻,夏立妍也睜大了眼,盡管知道這是幫襯付琴的人,是當朝武甯侯世子,還是經不住開口問:“什麼石頭這麼值錢?”
雲熙家中做這文房的生意,自然曉得一兩田黃一兩金的,遑論印石之道,更有旁的珍貴種類,忙拉着她,道:“我去研墨。”這主意既然是她起的頭,禇良又與王遐同來,她信得過禇良,自也信得過王遐,信得過并不曾露面的穆陽公主。
付琴去了内室,從貼身的衣袋中取出婚書。雲熙也準備好了筆墨,她執筆寫下契書,咬破了手指按了指印,輕聲道:“隻要能退了這門婚,即便成了真,也是好事。我願意存錢還六殿下的銀錢。”
“付姐姐放心,有禇良呢,不過做一場戲,怎會成真的?”雲熙胸有成竹,将兩張紙拿出去,遞給禇良,又與王遐一禮,道:“多謝小侯爺從中斡旋!”
“讓付秉筆安心,我既出手,斷無不成的。否則怎麼給小六交待?”王遐裝進袖袋,帶着禇良離開。他騎馬走在馬車之側,問道:“禇長史,小六近來可好?”
“回世子,殿下甚好。”禇良雖知曉他們處得好,也不曾多說什麼。
王遐見她悶葫蘆一般,也沒了談天的興緻,端着手臂,往西邊慢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