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這不是那匹烈馬麼?”清漣瞪着眼,不敢高呼,怕驚着了馬。
穆陽颔首,道:“是那一匹。”
“别喊,是葉都尉牽着的,别驚着馬。”穆陽放緩腳步上前,問思梧:“她這是……”
“長史自己上去的。”思梧将頭尾低聲解釋了,又忍不住誇道:“她這樣的讀書人,膽子也忒大。”
穆陽忍着不讓自己濡濕了眼眶,心裡想,禇良本來就是膽子大的人,否則怎會一個人守了三年孤墳?
馬場溜了一圈,禇良的心才漸漸跳了回來。她的臉色還有些白,手仍緊緊握着缰繩,但腰腹跟着發力,摸到了門檻。
葉清甯從她的呼吸裡就聽出了變化,擡手扶着馬,道:“腿朝前或者朝後,你看你方便,下來吧。”
禇良也是見過旁人騎馬的,咬咬牙雙手支撐着馬鞍,右腳踩牢了馬镫子,左腳朝後下來,也是趔趄了下。
“不錯不錯,你敢上來溜一圈,不枉費我肯教你。”葉清甯滿面誇贊,道:“今日便如此了,明日午後你再來。”
“好。”禇良白着一張臉,這時候才看到馬場外的幾人,自然也認出了穆陽。
哪知穆陽看到了,回身邊走,腳下又急又快。
禇良更慌了,隻是她腳下還軟着,走到思梧身邊都搖搖晃晃,急急追問:“殿下怎麼了?”
“你去問問吧,誰知道呢,突然發了火。”思梧決定閉口不言,隻當今日沒來過。
禇良跌跌撞撞追上去,見穆陽上了連橋,咬牙爬上去,她的背影已經從柏林消失了。
清漣都不敢開口,穆陽進了鑿金閣,反手就合上門,她隻好在門外焦急踱步,盼着禇良快些到。
眼見那人是來了,清漣幾步上前,扶着她輕聲耳語:“殿下氣得不輕,思梧告訴了殿下葉都統的話。”
禇良點頭,但在門口頓了頓,擡手時候不再猶豫,嘗試着推門。門開了,穆陽喝道:“滾出去!”
這還是穆陽頭一次對禇良說重話,可見是真氣到了。禇良硬着頭皮進了門,清漣伸出手合上,招呼人都躲了開,免得聽到不該聽的。
穆陽看到是她,隻轉過身不去理,滿心要讓她記住,自己的命很重要。
“殿下,葉都尉牽着馬,我知道自己不會有事的。”禇良放緩腳步上前,道:“葉都尉的話在理……”
“本宮是有什麼事,要你不顧性命騎烈馬?本宮就給你采買不來溫順良駒?葉都尉在,你就能保證自己翻得好?摔不下去?”穆陽轉過身,劈頭蓋臉問,緊張和在意,讓她失去了身為公主的儀态。
禇良沒有退後,卻也克制着不去擁她,道:“殿下希望臣墜下來麼?”
“你!”穆陽紅了眼,轉過身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那一方是不知何時傳世的腹痛貼碑刻,還記得穆陽與她講的字形,又被字裡行間腹瀉的描述逗得說不下去。彼時輕松歡笑,穆陽一時高興就靠着禇良,樂不可支。
腳下微動,禇良上前,捏着穆陽上身的衣角,低聲道:“殿下,我不會有事的。我想陪着殿下做事,怎舍得輕易赴死?”
“什麼叫‘輕易赴死’?你怎麼都不準!”穆陽不肯回身,忍着眼淚,道:“你要有這樣的念頭,我即刻回宮,讓父皇為我另選長史,放你回鄉,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臣不走。”禇良的淚自眼角落下,她很想任性,替穆陽抹去淚滴,她道:“葉都尉瞧着漫不經心,實則一直穩穩控着馬,那馬很怕她。臣心裡有惦記的人和事,隻是想多學一些傍身。殿下,别生我的氣了。”
穆陽從思梧的話裡就知道禇良是什麼用心,但怎不怨她不惜命呢?耳聽禇良軟軟的求情,她的眼前就晃着那個險些被馬車撞到的人影。
橫亘着的是時局,穆陽還在蟄伏中,卻也知道今後自己會是攪亂局勢的人,她的軟肋不能平白露出,今日已是沒把持住了。
“你答應我,不要再這樣。”禇良側着臉,瞳孔似琥珀,璀璨含情。
禇良望着她的眸子點頭,道:“殿下也是。”
兩人各自低下頭,半晌後,穆陽塞過張錦帕,道:“擦擦臉,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