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歲開春,楚太子回程,也就是春闱的時候了。你做主考官如何?”皇帝又丢了件大事,康王怔了怔,方才那點緊張憂懼登時煙消雲散,帶着滿面喜色,撩着袍角跪下,道:“兒臣敢不用命!”
趙王為至日大典主祭而引起的風波尚未平息,康王将主持春闱一事也傳的沸沸揚揚。好似梁王最無作為,儲位應是在趙王、康王之間了。
成婚後的夫妻在午後仍按約一起來到了小書房,梁王将昨日未讀完的書翻開,喝了口茶潤嗓,正要張口。
“唯,我說你,就眼看着趙王主持了大祭、康王得了春闱,心裡不難受麼?”蘇逸這個學生卻滿心好奇,坐也随意,高高翹着腳,等着梁王回答。
梁王自書間擡眼,詫異道:“我難受什麼?”
“你們都是皇子,雖說各部算是平了,但皇帝對你可再沒了重用。你不擔心将來他們再收拾你?”蘇逸的話很直,梁王卻喜歡她的直爽,将書本放好了,才道:“三哥四哥不是這樣的人,他們知道我隻是被父皇強逼了出來,我越一事無成,越顯得我沒有半分争儲的心。将來去了封地,我也會老實本分的。”
“可我想做将軍,你要是去了封地,我怎麼做将軍?他們會讓一個藩王的王妃做将軍麼?”蘇逸很鄭重地問。
梁王怔了,他隻想着得過且過,雖是一直教蘇逸溫書,預備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女科,但卻從未替她想過。
“你是隻顧自己不管我!”蘇逸看穿了他的心思,待要争口氣,但望着名義上的夫君,睜着亮澄澄的眼,那股氣又偃旗息鼓,她耷拉了肩膀,歎息:“罷了,本就是存個萬一的指望,萬一罷了。”
梁王回過神,他瞧着垂頭喪氣的人,半晌後語帶天真,道:“那你到時候休了我?”
“你說什麼傻話?你是皇子是親王,隻有你休我的份!難道我蘇家不要面子的麼?”蘇逸白了他一眼,決意不再多慮,道:“你繼續講,明日愁來明日愁,且做好今日。”
梁王笑着應了一聲,複又拿起書,續着念下去。念上兩句,再由淺入深地講上一陣,待蘇逸點頭表示聽懂了,才會接着往下讀。
這樣的日子除非有事,幾乎每日都在這小書房中上演。府上的長史隻覺着梁王很有做老師的潛質,将《大學》也講得十分有趣,偏偏這個時候才是王妃最安靜的時候。
梁王府上下皆知,除了新婚當夜,兩位主子便是分房居住。但他們常日相見,卻沒劍拔弩張,彼此能客客氣氣坐下吃頓飯,也能一起出門應付宮中的場合。
蘇逸沒嫌棄梁王過于文弱,梁王也不在意還得抽空教蘇逸應對女科。他們成了對抗這一場京都皆知,不過是聯姻的盟友。彼此都是不甘心,卻也不得不甘心。
柴希玄曾在午後入宮,請命出使南楚,被皇帝一語駁回。老者不曾露出頹态,據理力争,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談緣故。
這是借機收攬南楚文人心的一個手段,而柴希玄自己又能有幾年命麼?他不在意聲名,才特地入宮請命,甚至不在意違背昔年的許諾。
皇帝卻道:“楚太子回南楚,沿途着人護送便是,怎配勞動尚書?朕是打算遣使,卻不是現在。希玄,你年長了朕一些,卻不必露出這樣的神色。大齊的将來,需要朕,更離不開你!”
柴希玄便不再勸,轉言說着來年的春闱,對康王主持的事,贊允之外,又覺着太過年輕了,恐士子們不服氣。
皇帝哈哈大笑,隻說那是康王的煩惱,看他本事罷。
這些話順着當夜的風,傳出了九闾宮。京都中人各懷心思,卻也更看不清皇帝的心思了。
至年節,宮中設家宴,皇帝特意吩咐了,在午後開宴。
穆陽給晚輩們都備着禮,将永安郡主抱在懷裡,問她新年有什麼願望。
小女孩腼腆笑着,隻說來年去了南邊,有的是玩。
穆陽擡頭,道:“大姐姐,這次你們都跟着大姐夫赴任麼?”
張存中調任内裡的玄機,盛陽沒有過問,卻也猜測了一二。她颔首道:“這一去恐怕得些年,孩子們如今離不得他,父皇這兒我能略放些心,便與他一道了。”
“也好,帶着幾個小家夥多走走,讀千卷書行萬裡路。”穆陽略帶羨意,歪着頭道:“大姐姐,記着寫信給我。”
“好。”盛陽從她懷裡接過打着哈欠犯困的永安,哄着小女孩趴在自己肩頭睡着,低聲道:“小六,你有你的想法,大姐姐隻叮囑你一句,真到了那時候,隻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