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轉瞬即逝。
清潮、清沐俱在宮中,清漣與禇良多有叮囑,末了歎道:“長史,咱們公主愛使小性,又是微服,便拜托你了。”
禇良鄭重應承着,将穆陽的幾個包袱自己收入馬車,才提着自己的一隻行囊上車。
兩輛馬車各有車夫,再帶着春柳營的一隊人,前後駛出巷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帶上了一身女官常服的穆陽。
她用網巾束發,一貫戴着的耳飾也摘了下來,鑽進了馬車便道:“可算出來了!”
禇良扶着她坐下身,無奈笑道:“殿下,還沒出京都呢。”
“你是不知道,在宮裡裝病多難。”穆陽見她沒什麼變化,松了口氣,拿過水囊呼呼喝着水,才道:“咱們這幾日走,過幾日就是春闱開考,一點都不惹人注目。”
“出城後最多走二十裡,便得靠驿站休息。”禇良将沿途記在心裡,叮囑道:“殿下,京都附近認得你的人不少……”
“我知道啦。”穆陽的心思從雀躍回到了安甯,因隻是女官出京,馬車也是尋常的,隻是在裡頭用了些心思,讓路途舒适一些。更因如此,顯得局促。她和禇良一人坐了一邊,足尖也是挨在一處的。
“你現在也得改口了。”穆陽故意道:“若有外人,你得叫我李三水李女官。”
“是。”禇良低着頭答應,這本也是說定了的,隻是想到三水的名,她禁不住道:“李女官真的不會介意麼?”
“父皇另外給了她差事。”穆陽見她叫的親切,道:“那你打算怎麼說?”
禇良怔了怔,她固然不肯用别人的名喚穆陽,但也清楚務必要遮掩的。
“呆。”穆陽嗔道:“你在宣城的時候,怎麼喚我?”
“沐姐姐?”禇良飛快跟了一句,彼此對望,都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往昔。
馬車搖晃不斷,禇良拿出來清漣預備好的果幹蜜餞,一整個海棠木盒,盛了杏子、桃子、梅子一類的。穆陽捏了塊杏幹,被酸到了牙根,才急急捧着水喝。
打了這個岔子,餘下的路途反倒好走。待到了驿站,禇良便要下車,穆陽卻一把拉住她,輕聲在她耳邊叮囑:“自目下起,忘了我的身份。郡主姐姐提點我過,隻怕一路上都少不了探子。姐姐亦或女官,你看着叫,我總能聽到。”
“我先下,畢竟你才是公主府的長史,即便不曾選官,你也是六品。”穆陽側過身,先下了車,瞧見後面車上的兩個女官已然下來,便拱手道:“我是李三水,皇上着我跟在禇長史身邊學一學,見見京都外的場面。”
兩個女官并非本次女科的,年紀也都不小了,穆陽隻覺得面生得緊。站在前頭的那個笑道:“賽關索,在家中行三,喚我三姐就是了。”
另一個接過話頭,道:“嚣玉懷,行四,喚我四姐也就是了。”
禇良正好下車,彼此見了禮,一起拿着出京都的文書,在驿站勾對,分兩間房住下,餘下的春柳也各有安排。
四人在廳上用飯,驿卒送上的是一大碗濃湯打底,煮着各色幹菜,另切了一盤下水,一人按兩個饅頭給的飯食。
這是六七品官員住驿館的标,禇良暗中瞧穆陽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拿着自己的黃面饅頭。
席間問起賽關索、嚣玉懷的來曆,賽關索便笑道:“如今也敢說了,我倆都是第一屆女科考中的人。彼時京都震動,幾乎要将應考者流放、中考者斬殺才能抹過。皇上那時候還在外打仗,是宣文皇後力保下了我們這十來個人。待皇上回朝,也是宣文皇後安撫,才沒再惹出旁的風波。我等隐在宮中,今次是皇上問過了,我倆願意冒險,才得了機會。”
第一屆女科開考,禇良還未出生,穆陽也隻不過是個稚嫩孩童,那件事諱莫如深,隻是聽說過艱難,卻不知真情如何。穆陽還欲再問,驿卒上前加湯,嚣玉懷搖搖頭,道:“明日要趕路到渡口,這一段不好走,早些吃好早些安歇吧。”
待滿腹心事回了房中,禇良關好門窗,按清漣的吩咐,點了一爐檀香來。穆陽簡單洗漱了,攏着外衣笑她:“你當我就一點苦都吃不得麼?”
“清漣姐姐囑咐我,若睡時不點了,殿……怕你睡不好。”禇良話到嘴邊,轉了口,似對自己很不滿,微微皺着眉。
“我沒那麼驕矜的。”穆陽望着分列房中的兩張窄床,渾不在意地擇了一張坐下,道:“禇良,你說……那次女科,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也想知道麼?”禇良坐在自己的床邊,昏暗的燭火下,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了。
“父皇每次提及,都很傷懷,也語焉不詳。這次跟着的女官……我想是父皇讓我自己問,但能問出來多少,就靠本事咯。”穆陽望着觸手可及的人,将自己的猜測近乎是用氣聲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