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良抿着唇,她想得更深了一層。
沉默彌漫,直到燭火将熄。禇良開了口,同穆陽一樣,道:“沐姐姐,宣文皇後,僅僅隻是……病故麼?”
燭火徹底熄滅了。
穆陽的呼吸漸漸沉重,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這間客房是在後院,夜深人靜後,隻聽得見馬棚裡牲口的依稀響動。
“禇良,好冷。”穆陽打着哆嗦,驚醒了尚且沉思的人。
禇良站起身,雙眼适應了黑暗,上前先握住穆陽的手,果然冷冰冰的。她扶着穆陽躺下,蓋上從馬車卸下的厚被,抹黑弄好手爐,塞進穆陽的被衿中。
“我不敢想了。”穆陽側着身蜷縮着,從被子裡伸出手,很快被禇良握着塞回去。
“賽三姐或許能多說幾句,嚣四姐定是不會透露的。這件事關乎太多人的性命,是以皇上不會提。而如今知情的人中,朝臣是絕不肯将往事揭開的。畢竟女科停了十幾年,是他們赢了。”禇良握着她的手掌,驚覺從前可以包住她的手,是可以被自己護在掌心的,她放緩聲音,道:“殿下,無論皇上是否有意讓你知情,咱們明面上最要緊的,還是河務。而今晚,你需要好好睡覺。”
“我知道。”穆陽不想她松手,便直言說了出來。禇良在黑暗中紅着臉,低聲道:“被人瞧見了不好。”
“誰會瞧見?你都拴門了,我看到了。”穆陽借着勁兒驕矜起來,刻意将話說得又軟又綿:“我一定會一直想的,夜裡也要做噩夢,會踢被子的。”
禇良憋了半晌,隻好妥協,道:“我去洗把臉。”
用冷水擦了頭面,禇良解下束發的簪子,猶猶豫豫脫去外罩的常服,磨磨蹭蹭脫去鞋襪,亦用冷水洗了,才走回來,抱着自己那邊的被子坐下。
穆陽早就挪開了枕頭,也不戳破她這樣的舉動。她曉得這樣不妥,但陡然知曉秘密的一角,心驚膽顫是真的,她不想身邊唯一的一點暖,都不能去觸碰。
檀香渺渺,安撫着兩人脆弱的心神。穆陽是先睡着的那個,本是被子裡握着的手反客為主,從那一點縫隙,鑽進禇良這邊。
禇良認命般無聲歎息,将兩床被子疊在一次,整理好穆陽因為移動而淩亂的鬓發。
那個關于宣文皇後的隐秘,就暫且留在陰暗中吧。如若可以,禇良願意用擁有的一切,去保護穆陽,能擁有燦爛的笑容,能随時使着小性。
翌日,四人吃過早飯,早早上路,果然如嚣玉懷所言,臨近傍晚,才到了渡口。
官船還有一艘,禇良拿出文書,才得了允準,将馬車、馬匹也趕上船去。一行人上船,穆陽卻暈了船,上岸後還吐了一次,臉色實在難看。
春柳今次跟來的隊正駱娴上前道:“禇長史,再走半個時辰就能到驿館了,我遣人先去預備,李女官這樣很容易受風寒,先上車吧。”
禇良點頭,不等駱娴動手,就彎腰半抱着穆陽,送她進了馬車。一行人不再耽誤,各司其職趕向下一處驿館。
馬車中,穆陽被裹進鬥篷。禇良從清漣預備的藥匣子裡找出名為驅寒丹的藥丸,拿出熱水喂給她。
穆陽靠着她的肩頭低語:“沒事的,上次渡河,我也是這樣吐啊吐的。還以為長大了,就不怕坐船了。”
“該早點告訴我的。”禇良挺直腰背,輕柔撫過穆陽的脊背,安撫她的不适。
“下次我一定告訴你。”穆陽說完,果然沒了力氣,閉口不再多話,靜待藥丸的藥效起來。
禇良卻在慶幸,還好清漣預備充分。
待馬車将将停下,穆陽提着股氣道:“你背我,别讓别人碰我。我睡一晚上就行了,上次也是這樣的。”
“好。”禇良轉過身蹲着,等穆陽自己趴過來,果然獨自背着她下了馬車。
賽關索見她能行,便道:“馬車上的東西怎麼說?”
“一床被子,餘下我都拿着了。”禇良的脖子上也挂着褡裢,望着驿館,不再啰嗦,道:“三姐四姐,勞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