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在林走進來,笑道:“怎麼樣?可還與在下去瞧瞧河務的沙盤?”
嚣玉懷擡起頭,刻意歎息,道:“一本都沒看完,皇上派這差事,真真難為了我。李女官是新人,不知瞧來如何?”
“我又不是學算學的,你這樣翻,我算了三頁你翻了十幾頁,最後就是一團漿糊了。”穆陽也跟着藏拙,轉而顯得極為真誠,道:“韓掌簿應該調入戶部才對。”
“在下可沒那麼大的本事!有什麼不懂的,盡管開口。”韓在林顯得很是受用,面容和煦,也在一旁坐下身,将鑰匙串在指間。
穆陽便撿了幾處詢問,韓在林好似沒什麼藏私,有問必答,答來幹脆,利利索索地作風,若換作旁人,隻怕已經信服了。
于是三人起身,道:“勞煩韓掌簿了。”
“咱們這邊的庫房,設掌庫一人與我同級,今日也是不在的。底下各有分掌各處的,我也隻能帶你們看一間罷了。”韓在林帶她們來到西邊的一處庫房,打開門後,道:“這是封城、太平縣的沙盤,也是咱們步總事的主意。着人實際勘察後繪圖,再學着軍方做沙盤的法子做出來,模拟水面試驗之後,再進行訂正修改,最後施工。”
幾句話說清楚,韓在林站在封城堤壩的沙盤旁,又說了一堆來。這一次三人都露出茫然的神色,隻有賽關索是裝着不懂,暗自誇自己演來自然的。
韓在林顯得非常和善,講了足足一個時辰,才意猶未盡道:“平日裡沒人與我說道這些,自打轉為掌簿,每次見着都手癢。幾位,莫要見怪。”
“怎麼會?真是長見識了。待我等回京,定要為韓掌簿的這番詳解,上奏天聽。皇上若在,隻怕還得拉着韓掌簿繼續說那個呢。”嚣玉懷這番話倒是真心,若工部所有的人都如表現出來的這般,她們便真的是例行公事了。
三人沒留在河務用晚飯,尋了春柳的三人一起回來,穆陽問道:“駱校尉,你可知封城、太平縣在何處?”
“封城在東南邊,慢些走的話六天,快馬加鞭兩日可達。封城往南再翻兩座山,就是太平縣所在。”駱娴甚熟這些,道:“幾位打算去那邊麼?”
“在考慮。”穆陽低眉不語,直到回到驿站,三人約好明日聚齊商議,便回了各處。
禇良閑了一整日,頭也不痛了,還重新洗了個澡,漿洗了兩人的衣裳,這時候正在門口望着夕陽。
“你怎麼樣?”穆陽先問。
“好多了。你們吃了麼?”禇良沒見到旁人,道:“驿館送了晚飯,我放在爐子裡溫着了。”
“沒吃呢,大夥累了一天,便各自回房,明日再商量。況且我與你一處的,我說給你就是了。”穆陽進去一看,是一大碗熱湯菜,給了烙餅與切成薄片的燒肉,雖是家常,卻真饞人。
禇良跟進來,不讓她碰,自己全端到裡屋矮幾上,道:“你嘗嘗合不合胃口,不喜歡的話,我陪你出門找吃的。”
“怎麼會不喜歡?”穆陽去洗了手,撩着衣裙上來,盤膝坐下,道:“這邊的燒肉,和京都、和宣城都不大一樣。”
“切的肥多瘦少,我怕你不喜歡。”禇良用小碗盛了湯菜,亦是骨湯裡燒了時令的,還有曬幹又泡發的黃花菜,點了紅油。她遞給穆陽,輕聲道:“試一試。”
穆陽入鄉随俗,撕開烙餅,泡進湯裡,大口吃了起來。那點紅油忒提味,穆陽含糊不清道:“好吃的。再等一會兒天就黑了,我隻想好好躺着,可不想出門了。”
那肉片穆陽吃了兩口,果然覺得膩。禇良便将瘦肉剔下來許多,盡數給了她,自己用烙餅卷着餘下的吃。兩人飛速解決了晚飯,穆陽才将河務衙門裡的事說給她聽。
檀香袅袅,穆陽洗過臉,正在泡腳,安撫着一整日的奔波。
“在這裡,什麼都查不出來的。”禇良理清楚了其中的關竅,道:“假設河務果然貪墨,這一條鍊上的人,都是吃着肉喝到湯的,必是上下一口。若想撬開鎖,就得找到最孱弱的地方。”
“你有什麼主意?”穆陽用腳趾劃着水,心裡有了計較,卻還想聽禇良的說法。
“那沙盤,是刻意給咱們看的。封城、太平縣兩處若非萬無一失,便是出了事後斬草除根,他們認為再無隐患。我們早就知道要來河務,他們卻比我們晚了太長的時間,自是要引導我們做事的。”禇良擡眼,看向穆陽,道:“然而雁過留痕,我不信什麼都查不到。咱們兵分兩路,封城、太平縣,一起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