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自是不夠，禇良複又下水，趁着最後一點天光，盡快叉魚。待天色都黑了，穆陽也幫着一起烤，熟一條吃一條，再烤下一條。

一時間顧不得說話，待隻剩下兩條了，穆陽才滿足道：“可惜沒有鍋，不然燒點熱水，多好。”

禇良歎息，道：“看來又得在這附近尋地過夜了。”

“咱們已經走得很快了，袁绯要是足夠聰明，應該知道現在沒動靜，你我暫且平安。”穆陽忖了忖，又無奈道：“可惜遠水解不了近渴。”

“不管她們，咱們得自己救自己。”禇良心裡是盼着袁绯的動作再快些，卻也曉得是不能盡數指望旁人的。

說着話的功夫，天色已然盡數黯下去。魚烤熟了，禇良不斷添着幹枝，道：“咱們慌不擇路上山，大緻卻是朝東邊走的。如今，是在這裡。”

火堆旁畫起了圖，刻刀又有了新用處。禇良道：“咱們離太平縣的地界越遠，袁绯越慢追上來，刺客也是一樣的。即便要殺咱們，他們能動的人定不多，還得是亡命之徒。否則殿下亮明身份，也就吓退了。”

“這樣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穆陽道：“咱們需要出山，去長治縣，求武甯侯的庇護，再圖後計。”

禇良也是這個念頭，見穆陽主動說，便道：“明日天亮就走，咱們這麼打算，隻怕對手也會想到，難免沿途堵截。我們沒有馬匹，一路都要小心。”

話音方落，禇良豁然擋在穆陽的身前，對着溪水對面，沉聲道：“什麼人！”

穆陽渾然不覺，卻大着膽子擡頭，從禇良的肩頭望去。山巒之間，黑影漸漸顯露，隻是個半人高的孩子。

“你們是什麼人？你們在烤魚吃麼？”童音稚嫩，依稀聽得出是個女孩，她就這樣趟過來，溪水淹過了胸口。

“你是這山裡的人麼？”禇良并未放松下來，若有似無地護着穆陽，卻也由着女孩蹲在火堆前取暖。

夏初，山中入夜也是寒涼的。這女孩陡然現身，身上衣衫褴褛，頭發也生得稀疏，面帶菜色，身形消瘦。

穆陽手中不曾動嘴的魚被遞了出去，她拍了拍禇良的腿，盡量不刺激到人，柔聲道：“小妹妹，請你吃。”

食物進嘴，小女孩仿佛也放松下來，就坐在雜草之中，道：“你們不是本地人吧？怎麼在這裡？這裡很少有人來的。”

禇良仍在深思，穆陽眼神一亮，道：“小妹妹，你是太平縣的人？”

“太平縣”三字出口，小女孩連魚都顧不上吃了，起身呈蹲姿，滿臉戒備，不肯答話。

兩人對視，心裡都有了數。禇良出其不意，先一把按住了小女孩，才道：“你聽我說。”

“我倆是從京都來的，皇上派我們來查河務，查到了太平縣。你是從前太平縣的人，如今卻藏在了深山老林，是出了事麼？有什麼你都可以說，我是穆陽公主的長史，又有皇上的旨意。這是你們重新回家的機會。”禇良幾句話說出要點，她覺得此間隐情或許要比猜測的深，這個女孩，是破局的關鍵。

同是出身鄉野，禇良更知道，在她們這些人心裡，說一千道一萬，不如直接說皇上。果然女孩的掙紮漸漸小了，皺着眉問：“你們真的是皇上的人麼？”

禇良道：“你别跑，我才好取憑證給你看。”

“好。”女孩答應了。

禇良取出官印，遞給她道：“這是我的官印和牌子。”繼而從脖頸中拽出琉璃印，甚至摘了下來，遞給女孩核驗，道：“這是公主所賜。”

半大的孩子哪裡認得這些？然禇良的牌子與旁的六品官有區别，是在字迹上鎏金了的。

火光映射，這點金更是奪目。女孩認得幾個字，念念有詞，細細看罷，倏爾道：“我信了。那她呢？”

“她是元豐元年女科中者，如今是七品女官，李三水。”即便如此，禇良仍不肯暴露了穆陽的身份，道：“你要看她的官印麼？”

“要看。”女孩十分謹慎，還了禇良的東西，一雙眼就盯着了穆陽。

穆陽無奈，她哪帶着什麼官印了？隻道：“禇良，給她看吧。”

禇良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來，将福祿壽中的壽字印取出來，道：“我卻忘了你讓我幫你帶着了。”

果然女孩并不認得，但也去了疑心，重新坐下來，道：“我是太平縣田家村人，逃出來的都在那邊住着，也就剩了我們十幾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