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良腳下走得不驕不躁,重複回房,才真覺得脫力。隻坐了片刻,侯府的侍女們送來吃食熱水。
吃食似同城,一大碗削面,配着的各色菜碼,樸實五華,卻在細節中彰顯了侯府風貌。另有一盞琥珀美酒,裝在盛滿熱水的盅内,侍女柔聲解釋道:“侯夫人特意叮囑給禇長史預備的,連日奔波,喝上一盞好松快身心。”
禇良颔首,她在外處不善言辭,隻道:“謝過侯夫人照拂。”
熱水桶擡進了裡屋的屏風後,禇良的行囊也都在。幾個侍女告退了,禇良才擡手拿起竹筷,匆忙吞咽着。半碗面下肚,她才來得及去嘗那些景緻的菜碼。
面量足夠,将菜碼盡勻入碗,禇良才放緩了些,慢慢吃完了面。那盞酒仍在溫着,禇良将面碗重新放回食盒,卻不曾碰酒。
洗過澡,換上幹淨的寝衣,禇良不再多思,躺上床來,合上眼就是一場好眠。
等再醒來,天色沉沉,黃昏将近。她才整理好衣衫打開門,便瞧見穆陽遠遠歸來,身後跟着一行侍女服色的。
穆陽一個眼神,禇良便明白了,這是要搬過來。她不曾作聲,側身跟着穆陽進屋,聽她道:“三姐、四姐都回來了,我還是李三水。”
禇良颔首,想來若非她倦怠已極,穆陽想讓她安枕無憂,那會就要搬進來了。
侯府的侍女們動作又快又輕,一炷香後,穆陽的東西已然盡數放下。隻是侯府寬大,她二人分居東西,禇良官職在上,休息時就睡在東屋,穆陽的東西自然全在西屋。
茶水分倒,穆陽才拉着禇良問起這幾日的事,禇良詳細講了一遍,才道:“好在離長治縣近,否則……殿下,今後絕不要微服出京了。”
穆陽雖有不甘,但也應下,她的命還是要緊的。她道:“且看聖旨何時到,我要不要露白,也得看聖意如何。”
“皇上不會讓殿下的身份揭開,大抵會着侯爺接過,亦或是衛刺史。”禇良低聲道:“這得看侯爺的意思。”
“侯爺久不問事,我也猜不到。”穆陽這般猜測,禇良也深覺有理,正彼此低語,院外傳來嚣玉懷的聲音。
“禇長史、李女官可在?”聲落人已至門外,禇良起身,将兩人請了進來。
都是歇了一整日養好精神頭的,如今落了座,添了溫茶,念及一别竟至生死,賽關索歎息不已,道:“你倆真真命大,否則叫我與四姐,又得追悔一生麼?”
這話裡分明有異,然不及深思追問,嚣玉懷接過話來,也是問起後續:“侯爺看在六殿下的面子,出手救了你們,又帶回了一應物證。如今隻等與京都戶部黃冊核對,就知真相。”
她不提刺史府,便是覺着衛居閑不幹淨。然禇良同穆陽說時,都覺着衛居閑應是不知情的。
這話隻能禇良來說,她抿了口茶,輕聲道:“若下旨意,應會宣召衛刺史同行入京。是罪是功,皇上自會聖裁。我們此行,不過辛苦,若非誤打誤撞,哪裡戳得破表面的迷霧來?如今回想,離京都的時候真有幾分自大自傲,應該自省才是。”
“禇長史此言甚是!吾等本無寸功,若非田皖得活僥幸遇上,真不知如何收場。”嚣玉懷深以為然,一杯茶喝完自己又滿上,才道:“隻是田皖母女可憐,那些僥幸活下來的生民也得想法子安置。不知道兩位什麼想法?我和三姐是打算上谏,接回京都妥善安置。”
“本就是要都帶回京都的,畢竟都是人證,在天子腳下,才最安全。”穆陽開了口,道:“禇長史方才與我說的,也就是這個意思。明日請見侯爺,自該如實上禀。人至京都,或三司會審,或由六殿下審查,自會好生照料。待結案,皇上也定會下旨妥善安置的。”
禇良心裡好笑,面上颔首,順着道:“不錯。隻是如今鬧大了,六殿下畢竟年輕,或許皇上覺着經驗不足,會換人主審。”
黃昏将近,侍女們送來晚上的飯食,見塞、嚣二人亦在,便都拿了過來。四人仍坐一起,邊吃邊聊,也都在說河務的事。
賽關索夜裡食量不大,飯飽之後就放了筷子,道:“三位,可想過今後河務衙門何去何從?”
河務衙門自草創便歸于了工部,然河務總督之品級,隻次尚書半級,所轄權大,如此與工部沆瀣一氣,才釀出個這麼大的案子來。河道的事不會因貪墨而因噎廢食,今後何去何從,定會在案完之後,成為重中之重。
穆陽不能接這個話,嚣玉懷也不點破,道:“待回京都,我想請旨,今後仍在河道上做事。這麼些年在宮中太安穩了,出來一趟,覺着這一身的本事若再荒廢,着實對不住老天賜予的光陰。禇長史是殿下身邊的人,自也能面聖,若有機會,還請替我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