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去抱起田皖,由得她自己爬着回到馬車上,陪着兀自昏睡不醒的苦命女人。
葉清甯在旁看着,忽而彎下腰來,道:“小褚長史,你是個誠善的。可這份誠與善,并不能救下所有人。”
禇良利落上馬,回首看向葉清甯,鄭重道:“多謝葉都尉提點。”
行駛求穩,快到公主府,竟然将近黃昏。楊繁領着一隊人已經等着了,見狀渾不擺架子,下了台階迎上來,道:“住處全然打理妥當,陶太醫已經到了,正給殿下請平安脈,過會兒就能來。”
禇良松口氣,道:“這麼一路,怕是他們也都餓了。”
“長史寬心,早有安排。”楊繁笑了笑,着人将偏門打開。
太平縣遺民走出馬車,陳氏被另一個粗壯婦人背着,他們是升鬥小民,即便走得不是公主府大門,也被門頭的紅漆晃着雙目,一時不敢擡頭。
葉清甯着春柳護着衆人魚貫而入,自己也下了馬,道:“他們人在何處,春柳的護衛就在何處。其中有幾個男人,我會着人細細盯着。”
“是。”禇良颔首,雖有皇上谕旨,這畢竟是公主府,住進外庭不假,但是絕不能随意走動的。
葉清甯跟着進去,查看有無漏洞。這一刻,公主府的防備隻會更嚴苛。内外之間的看守加了兩倍,太平縣遺民所居的院子也被裡三層外三層地護衛起來。
禇良親自送了田皖母女入内,這才問道:“如今你們中誰做主?”
背着陳玥的女人從屋裡出來,道:“回官人,是我。我姓吳,賤名紡娘。”
“請起。”禇良實打實扶起她,笑了笑,道:“吳大娘是當初領着他們活命的人,是我眼拙。”
“吳大娘是個明白人,整個晉州河務衙門的人都被下了獄,而你們是太平縣僅存的證人。如今最要緊的,是活下來。”禇良略低下頭,望着這位婦人,輕聲道:“六殿下有心還太平縣一個清白,然事未競不敢言也。我曉得大家遠道而來,又見了那麼多官家的人,心裡勢必忐忑難安。可留在大山裡,隻會一個個去了性命。”
“官人的話,老婦人明白。”吳紡娘笑了笑,道:“我能約束好大家,安分守己。待衙門的人提審,便是據實以答,絕無假話。走到今日了,若還是個死,我們都認命。但若得活,即便升鬥小民,也要全力一活!”
“好。”禇良松了口氣,瞧着田皖站在門裡望出來,複又低語:“這孩子命苦,還得煩請大娘多開導于她。”
“這個自然。”吳紡娘無不應的,道:“禇長史說請了太醫給陳妹子治病,也是她的一番造化。”
說話的功夫,所有人也都走到了吳紡娘的身後,一起跪下身,謝禇良的救命之恩。禇良心中感慨萬千,忍着澀意,道:“都起來吧,每日食水皆有安排,本官不好日日都來,但春柳營的護衛都在,有什麼與他們說,都是一樣的。穆陽殿下病後初愈,人雖不在,也是操心着你們。”
吳紡娘領頭,笑道:“禇長史說的,我們都信。大夥既謝過了恩人,都回去歇着。”
衆人互相攙扶着起身,回到各自住處,大都三四人住一起,彼此有照料,兩處連着的院子空了一擺子廂房。
再等一會兒,陶靈拎着藥箱,與幾個太醫院服飾的人一起進了院。她道:“他們是我師兄的徒弟,也在太醫院供職,除了疑難雜症,也難不倒。讓他們分别去問診,六殿下說的人是誰?”
“請随我來。”禇良側身,領着陶靈前往田皖那邊,與吳紡娘道:“這位是陶太醫。”
陶靈沒什麼廢話,拐入内室,看到半躺着的人,邊卸下藥箱邊走過去,拿出手枕墊好,觀其顔面,見陳玥昏迷,自然而然轉過身,與田皖問道:“她的病怎麼起?病後什麼樣?”
吳紡娘拉住了欲言的禇良,田皖聲音雖小,回答卻井井有條,将傷後的情狀說得清晰,繼而道:“半個時辰前,娘醒過一次,盞茶功夫又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