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陽走得不疾不徐,繞開晚上入客最多的路,着人叫來了掌櫃,低聲問:“趙王兄常來?”
“回殿下,是的。”掌櫃走在穆陽身後,時不時提醒方向,亦低聲道:“趙王殿下素來不挂賬,在整個京都的名聲都極好。”
穆陽笑了笑,心知掌櫃不懂她的言下之意,也不去解釋,隻道:“趙王兄那邊,時機合适,本宮會親自解釋。”
“是。”掌櫃緊走兩步,推開一扇門,門外已是庭院,天色暗沉,雨後獨有的氣息撲面。
穆陽望了一眼身後,走了出去。
待至小院外,掌櫃才道:“此間四處出入皆有把守,殿下大可放心。隻是還未得名,殿下何不賜名?”
“現得卻難,待本宮想好,着清漣告訴你。”穆陽說着話,院内等着的兩人已然起身迎接,掌櫃極有眼力,不曾跟進去,卻是親去傳菜。
牆外用竹子修飾,門自然如此,禇良展顔笑道:“殿下這一去,臣和清漣還以為回不來了。”
“三哥哥三嫂嫂有他們的客,略坐坐全了禮數,自是要走的。”穆陽擡腳進來,小院不大,魚池、亭台皆得,布置無不精巧,又渾然天成。三間竹屋次序列開,屋後皆移栽樹木,趁着夏日,長出勃勃生機。
“清漣,布置得不錯。”穆陽開了口誇,清漣忙引着登堂入室,笑道:“小褚長史不肯先進屋瞧,定要等殿下呢。”
這一處穆陽交待過,隻是留個京都中幽靜的落腳處,是以隻按書房布置,三間屋子裡留了竹榻,偶爾歇一晚别有雅趣。
“殿下先歇歇,我去催催席面。”清漣心知穆陽有話要單獨和禇良說,借口離開,暫且攔住了欲要上菜的掌櫃。
“其實留這一處,我也沒想明白要做什麼,總之先留着吧。”穆陽坐在了交椅上,擡眼看人,道:“撞上了三哥哥的長史,冒冒失失,倒是和三哥哥對了脾氣。”
“探花郎?”禇良走近了些,她已然換過靴襪,走路不再擰巴,纖腰長臂,眉眼間常是氣定神閑的。
“是,羅裡吧嗦,聒噪得緊。”穆陽語罷,決議不再提,便道:“明日入宮,你要謹言慎行,凡事都有武甯侯、鄧尚書,記下了麼?”
“臣記下了。”禇良目光堅定,道:“殿下别憂心。”
“我隻是不甘心。”穆陽别開了眼,她不用解釋,隻是帶着怅惘,道:“禇良,你會因此而覺得,我也事故且無恥麼?”
禇良眸色一凝,又靠近了些,低聲道:“殿下怎說這樣的話?事有不逮,非殿下之因。情勢所迫,武氏結的因,自會得其果。臣陪殿下!”
工部和武氏何時勾結、勾結幾成?已成不可追查之事。皇帝禦口金言“攀咬”,即便貴為公主,也要懂得察言觀色,與皇帝一心。禇良亦有不甘,然一時怒意左右了理智,對兩人而言,皆會釀成絕不想要的苦果。
“今日出門,我特意繞着,在院外瞧了瞧他們。”穆陽一擡頭,眼尾染紅,便叫禇良心中劇痛,上前為她撐着。
“這地方,也不過是交換罷了,清漣盡心盡力,坐在裡頭,這些話卻隻能和你說。”穆陽靠着她,深吸口氣,道:“因勢導利、各取所需,我都明白。隻是這點子不甘心,總是有的。”
“請殿下收起這份不甘,咱們今日記下,将來……終究有償還的時候。”禇良顫着聲,若非偶遇趙王,或許穆陽還能壓得住,可既遇趙王,便由不得這個心底仁慈的女子多思多慮,在此刻吐露心聲。
雖未明言,可這一瞬,禇良明白——這一場奪嫡,穆陽心裡已是不肯襄助康王分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