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良鬼使神差一般,徑直上了連橋,顧不得雨水滂沱,行至水榭,瞧見那抹倩影,才徹底安了心。
“怎麼淋着雨?席面不喜歡?”穆陽不曾問旁的,讓清沐拿給她幹淨衣服,水榭中就剩下她二人。
殘陽将盡,禇良站在穆陽身後,道:“殿下,臣不曾飲酒。”
“嗯,你走近就知曉了。你這個酒量,如今還能推辭,今後可怎麼辦?我不好次次都在場,陶靈那邊總沒個定話,真真煩。”穆陽在此,是瞧着送出來的裁衣樣式,回眸道:“南楚禮教森嚴,這服色制式确實要好一些。”
“這麼快?”禇良欲要探頭,可她身上潮濕,隻好耐着性子。
“本就有底子,自然是快的。”穆陽起身,從懷裡拿出帕子與她,道:“擦擦頭面吧,什麼事這麼急着來?”
“沒什麼事,都是應付罷了。”禇良接過,她已有一方舊帕子了,此刻又得一方,也瞧見清沐領着人正來,便道:“殿下,臣回去換過衣裳,再回禀吧?”
穆陽見她神色如常,又想着是得讓她沐浴更衣,便道:“也好,讓清沐帶你去後院洗。恰好有點餓了,你洗完再陪我吃點宵夜。”
後院的浴池是穆陽自己用的,她不敢僭越,清沐更不敢,領着她在偏廳,讓人擡了熱水過來,道:“小褚長史,我在外守着,有什麼就叫我。”
“好。”禇良獨自留下,心不在焉的洗澡更衣,換下的衣服仍裝回藤編的簍子裡,提起來背在身後,預備先送回長史院。
然清沐一路同行,見她面露猶豫,便笑道:“小褚長史,殿下等了你一整日了。”
禇良豁然通透,足下飛快,待上了連橋,才穩住心神,直到望着穆陽倚欄,孤影濯濯,便三步并作兩步幾乎發足奔起來。
簍子随手擱在樓下,禇良望着她的背影出了會兒神,才輕腳行近點,站在她身旁,道:“今日林制诰說了些話,或許是皇上的意思。”
“她說了什麼?”穆陽益發放松,将手中的魚食随意撒下去,聽完颔首,道:“父皇是這麼個意思。”
“你試試看,同這位林大學士多交好,亦或邀這位林大學士過府一叙?若她肯自然好,若不肯,也不必強求。”穆陽已然想的分明,将魚食遞給她,道:“借着機會重制女官服色,接下來才是真的掀開底盤。我有種直覺,父皇待康王,今次竟有些大失所望的意思。”
“大失所望?”禇良皺着眉頭,自然領悟到這意味着什麼。皇帝應是解去康王的禁足,随着河務案了結、河務衙門設立,朝中已然風平浪靜下來,皇帝又因女官事宣召永嘉,一切仿佛如昨,兩王在皇帝心中的份量等同,一如往常。
然穆陽自前次家宴後,便敏銳察覺到了這一點——若要大失所望,定非因河務衙門刺殺,畢竟此事皇帝訓斥,甚至動手,且康王果然不知情。那便是這其中又有些事,被皇帝知悉,卻隻在帝心。
穆陽猜了幾日,悟不出猜不透,生出許多煩悶來,才與禇良傾訴,在這連橋上,也隻有水裡的魚蝦聽得見罷了。
“殿下,今後要以皇上的心意行事了麼?”禇良敏銳,聽出了穆陽未曾宣之于口的打算,便徑直問她。
“唉,我欲立世,如今時機正好,父皇的心意自然至關重要,且目下父皇所思所想,恰是我所思所想。”穆陽歡喜她這麼輕易了解自己的心事,便側過身,靠着欄杆,從禇良的眸子裡瞧着漸漸落下的夕陽,道:“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事,能叫父皇如此。今後,怕是得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機和手段了。”
禇良仍蹙着眉,卻寬慰道:“殿下的用心總是好的,雖是世人總論迹不論心,可他們不是殿下,是以何必理會旁人?”
“你這番話倒是有些哲人了。”穆陽禁不住笑了,道:“小褚長史,天黑了,陪我吃些點心吧。”
禇良這才舒展眉眼,順手提起簍子跟着她走,又道:“明日高督河來,經總督不來麼?”
“經總督這些時日都泡在工部,看曆年的雨水汛期存檔,還有河務的文書,暫且顧不上。倒是三姐、四姐亦遞了帖子,我讓清潮叫她們去百珍樓,就定在初十。”穆陽腳下悠閑,道:“又快到桂花開的時節了,本宮打算趁着好桂花,設宴邀請些官員,工部、河務自是要請的,還得請什麼人?”
“今次河務案的。”禇良接過話,思忖間已至寝殿外。
“倒是不急,你拟個名單,待定下來,再下帖子。”穆陽已然嗅到食物的香氣,道:“眼下果然餓了,先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