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不算大,勝在三間正屋都通着地龍,也引了柴城外的熱泉水。蘇逸進門便很喜歡,由衷道:“柴城和西北一樣冷,住進來,倒像我家裡的樣子。”
趙誠璋頭一次主動接她的話,問:“聽說那邊吃羊多一些,柴城的羊也多,晚上就有羊湯。”
蘇逸眼睛一亮,對趙誠璋從崇拜到敬仰,道:“郡主姐姐,我可饞這口許久了。”
“管飽。”趙誠璋隻說了兩個字,蘇逸便徹底喜歡上了這位冷面郡主。
梁王無奈,道:“她念叨了你一路,想讓你給開個後門,讓她去州軍裡過過瘾。”
蘇逸沒料到梁王會主動幫她提,一雙眼自然放在了能做主的人身上,生怕聽到不想聽的結局。
趙誠璋看了過來,半晌後才道:“來了柴城,要走也得等明歲開春,将近清明了。雖說入了冬,州軍事少,但也有些巡邊一類。忙完了這一茬,你若想去,讓思貞帶你去。”
思貞唬了,道:“郡主莫要亂說,王妃怎好……”
“好好好,到時候就聽思貞姐姐軍令!”蘇逸生怕到手的好肉飛了,将事說死,又拉過思貞許諾:“好姐姐,到了州軍,我全聽你的,就是你手下的兵,你指東我不敢去西邊!”
思貞看着忍俊不禁的趙誠璋,捂着臉的梁王,和眼前情真意切睜着大眼的蘇逸,深歎道:“行吧!”
夜裡果然一起吃了羊湯,席間沒見郁離,不等梁王開口,趙誠璋便道:“快要成婚了,她住在督軍府。”
梁王想起了習俗,笑着打趣:“誠璋姐姐你也信這些了?”
“該遵從的,自然要遵從。”趙誠璋揪着餅子,道:“你四哥寫信來,給我與小六說和,我懶得回信了。待你回去,你告訴他,少管閑事。”
梁王問了一句話,就領了一件不讨喜的差事,皺着眉道:“你們還鬧呢?”
“你也少管閑事。”趙誠璋擡眼,眼神變淡,道:“我與小六之間如何,你們都别管。我不想參與儲位之争,逼急了跟你們都鬧掰,也無所謂。”
梁王聽出了些許言外之意,熱乎乎的羊湯讓他的心沒有冷,半晌後他道:“誠璋姐姐,你應該知道,我沒起過那心思,也同你一般,不肯牽扯其中。”
說到了儲位,思貞、蘇逸都低下了頭凝神吃飯。趙誠璋地位太特殊了,若在京都,她怎麼想不重要,别人都會拉攏。即便遠離是非之地,今後想置身事外,也絕非易事。
可蘇逸想避開,自己名義上的丈夫,梁王卻擡頭點了她,道:“我已經連累了她不得不嫁進來,今後想和離,我倆說了也不算。誠璋姐姐,若我不得活命,她能逃出來的話,你拉她一把。”
趙誠璋皺着眉,道:“皇上尚在,無論趙王還是康王,怎會對你動刀子?”
“那是皇帝寶座!”梁王語帶譏諷,流露出十足的清醒,道:“如今兄友弟恭,今後呢?漢室如何?李唐又如何?我自知理起,就沒想過帝位!二哥走了,我連躲都不行!如今我在他們眼裡沒威脅,那是父皇還沒把我架上去!”
幾句話直指在要害上,趙誠璋沉默下來,而蘇逸心裡卻起了别樣的心思。總見梁王唯唯諾諾,沒想到他心裡門清。父親低看他了,但高看低看的,他二人不還成了名義的夫妻?
席間并無酒,此刻卻充斥了飲酒後的肆意。梁王擔驚受怕了三年,在這邊地,白茫茫的雪中柴城,才敞開心扉,将委屈低聲訴道:“我求過父皇,放我去封地,降爵也好,軟禁也罷,但求母親平安,給我條活路。可即便如此,父皇也不答應!還說我失了皇室的顔面,沒有兒郎的膽魄。”
語調轉至叱,梁王笑了笑,無奈又悲涼,道:“姐姐,你若我這般處境,該怎麼辦?”
梁王未曾飲酒,卻似醉酒,被趙誠璋扛進屋内睡下。蘇逸素來與他分居,等趙誠璋出來謝過,半晌才道:“我沒見過成元這般。”
“他們幾個人中,五哥兒是膽子最小的。打小什麼事都躲着,怕了這些年,說出來也好。”趙誠璋不欲多言,道:“早些休息吧。”
她離開了東院,悲涼漸漸湧上心頭,咬着腮幫子,半晌一個字都不吭。
“郡主,去見見郁離吧。”思貞跟在她身後,道:“我們不是郡主的解語花,但見着她,郡主心裡好受些。”
“皇上把五哥兒逼成什麼樣了!”趙誠璋停下腳步,幾乎是咬牙切齒,道:“驅狼入虎局,可五哥兒是狼樣麼?從小就告訴他是個親王,不要想着入朝局、掌兵權,非嫡非貴的,如今卻拿他逼那兩個!”
雪夜光亮,四野寂靜,她即便是嘶聲,也驚動了樹上的鷹隼。思貞低着頭,不敢接話。
“我不想壞規矩,婚期将近,雙方見面不吉利。”趙誠璋軟了下來,道:“思貞,你說得不對,她不是我的解語花,她是郁離,果然長成了翠竹一般挺拔的人。”
生機勃勃,拿了一副必死的牌,卻抓住了所有的機會,向死而生,天地皆寬。
“郁離姑娘要是知道郡主這邊是這樣的,一定會來。”思貞用這般話反駁,主仆一時安靜,都從低沉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