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陽轉身,禇良這才自己拆下帕子,眼睛微眯着,準确捕捉到人,道:“殿下困了?”
“嗯,明個兒回家,換身衣裳就得入宮了,還是睡吧。”穆陽轉過屏風更衣,擦去面上的妝容,摘了鬓發钗環,徑直去床鋪躺下。
禇良睡在外間的矮榻上,自是要等穆陽躺下身,過去放了床帳,熄了燭火,才抹黑往外走。
“殿下?”她站在門處,道:“能告訴臣麼?”
穆陽在床上翻了個身,嫣然笑道:“一隻……青瓷酒杯。”
睡夢裡别有洞天,醒時,難免失神。禇良聽了半晌,知道裡間的人還未醒,輕手輕腳更衣,走出禅房。
臨近中秋,秋意隆,秋風瑟瑟。山氣起,随風波及漫山,瞧不清山色了。
禇良抻直胳膊,深深呼吸,才片刻就聽得響動,是清沐過來了。
兩相見過,清沐道:“我起了個大早,去寶殿上了香,小褚長史要不要也去?”
禇良略有心動,清沐便道:“我在這裡伺候,小褚長史且去。”
寺中的大雄寶殿巍峨數百年,殿中佛像莊嚴慈悲,僧人在旁習經修行,禇良自行拈香,在火燭上點燃。
“施主,在此上香。”有僧人指引,禇良見他教導,跟着将檀香敬上。
百姓總是敬畏天地神佛的,禇良卻謹記阿婆所言——子不語,怪力亂神。
“施主無求麼?”僧人在旁低語。
禇良沉默良久,道:“人生在世,怎無所求?”隻是寄希望于神佛,自己又要做什麼?
大殿中靜谧,禇良的心随着誦經聲,也沉靜了下來。
回到禅房,幾人用了頓清淡的齋飯,便啟程回府。禇良回了長史院,收好帕子,亦看到了從林清光處要來的青瓷酒杯。
她穩穩拿在手心,杯口的一抹淡淡胭脂紅,昭示着她的心思。穆陽昨夜的射覆,輕輕提起,又沒了後文。
從前,禇良從沒想過,她今後會不會與穆陽分開。可今日在佛前,她閃過了這個念頭。
與心意更改無幹,現實不會總如心願。
她在胭脂旁落下一吻,歎息着收回匣中,上了鎖。
入夜不久,宮中就遞回了消息,皇帝允準葉清甯同行,而經檀業已面聖,将在八月十九離京赴任。
“明日我會去告訴葉都尉,長史安心就寝,這幾日預備行禮吧。”清沐又遞上了穆陽匆忙間寫的信,也隻是裝在個不起眼的荷包裡,道:“殿下陪皇上用了晚膳,宿在思樓了,長史勿念。”
“是。”禇良沒急着拆信,也沒多去打聽,盤算了時間,道:“清沐姐姐還要入宮麼?”
“是要趕着下鑰前回去。”清沐道:“小褚長史有什麼話要帶?”
“稍等!”禇良請她先坐,去了小書房,飛快寫了幾行字,亦取了隻荷包裝上,匆忙趕回來,道:“有勞了。”
“無妨,時間緊,便不寒暄了。”清沐了然接過,塞入袖袋,出門騎馬趕回九闾宮。
禇良拆了信,果然在信中知曉,穆陽得八月十七才得出宮,讓她這幾日探望田皖的時候,帶個消息——甯國公夫人抵京,想見見她。
王基借機提了爵位,還未來得及授勳,看皇帝這架勢,是與中秋一起辦了。
信的最後,是穆陽随意畫下的一輪圓月。禇良心中思念,指尖撫過字迹,将歎息藏入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