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呢?”禇良問道。
穆陽笑了笑,道:“我?隔幾日進一趟宮罷了。”
今晚她沒說正事,禇良便不去問。由是行禮,自己抱着官服下樓,清沐見狀,自是取來預備着的樟木箱,幫着裝箱,又交了侍女們送她回去。
一夜無話,次日晨起,用了早飯,禇良便拿了東西去瞧陳玥、田皖了。
田皖正在院子裡,見着禇良,斯斯文文行了禮,聽她問起陳玥情況,小臉露出愁容,輕聲道:“陶太醫幾日就來一次,為阿娘行針纾解,緩去不少痛楚。但……遲早罷了。”
她小小年紀,對生死卻已有看開之語,禇良心頭一驚,知道這不是段時間能更改的,隻能慢慢來,便問:“她醒着麼?”
“還沒。”田皖請禇良去了側屋先坐,端來熱茶,道:“禇長史,你從晉州回來了?”
“我都坐這裡了,自然是回來了。”禇良無奈笑了笑,道:“何夫人返鄉了?”
“重陽後不久,便收拾動身了。”田皖學着禇良的語氣,旁人會想她沒大沒小,禇良卻很喜歡,盼着她能活潑些。
禇良便先取出了自太平縣帶回的烙餅一類,道:“時日匆忙,我置辦的不多。”
“田皖多謝禇長史了。”田皖鄭重接過來,她沒提過,但禇良卻買了些來。她有的是機會,可陳玥卻無法撐着歸鄉,再嘗一口家鄉的吃食了。
“今次,五台山大華嚴寺迦葉大師在太平縣外做了水陸法會,今後每年九月重陽後,迦葉大師都會去做一場。”禇良聽完她的答謝,撫了田皖的發頂,低聲道:“我亦不信神佛,可見識了一番,卻有幾分體悟。這些想法說不出口,今後你見到了,或許也有你的感受。”
禇良盡量用不拗口的話講給她,不算勸導,隻是簡單的開解。她不願瞧着一個小女孩自此沉溺愁與恨中,人生還長着,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田皖聽不大懂,卻也認真記下了。禇良便與她說了些許見聞,撿有趣的聊,直到隔壁傳來微弱的招呼。
跟着田皖過去,陳玥的面頰透着古怪的紅,視物似乎大不如前,眯着眼看了又看,才道:“禇長史回來了。”
田皖上前,說了水陸法會,又說禇良帶了太平縣的烙餅,等午後坐了讓陳玥吃。
禇良便在旁陪着說話,待瞧出陳玥精力不濟,便起身告辭。
回到長史院,她的心裡有些酸澀,雜念叢生。打發了肖筠,獨自窩在小書房,研墨寫字,直到午後,才平心靜氣。
吃了飯,禇良得了信,披上鬥篷去了鑿金閣。天上下着雪,除了當值的春柳衛,侍女們都在偏殿取暖。鑿金閣内放了數盆炭火,還是顯得冷。
穆陽正在瞧拓片,掩飾不住的喜愛,輕聲道:“進來吧,我正等你來了,幫我想想怎麼裝幀呢。”
禇良找的老拓匠手藝很好,有些細節穆陽自問自己動手,也便至此了。偌大的書案清開足夠的空間,拓片鋪平,在天光下更顯碑刻風骨了。
禇良彎着腰瞧字,自問寫不出來,便問:“殿下怎麼打算的?”
“卷軸最方便,但想臨帖,裁成冊頁好一些。”穆陽語罷,擡頭笑道:“還好你都拓了雙份,便都能行。”
禇良站直了,沒有多話,她跟着穆陽臨帖,怎不知穆陽的習慣?既然花了功夫,自然多拓了一套。
這個下午,她便幫着穆陽裁剪,按次序整理,先存入木匣中。待春暖花開,再取出裝裱。
她自也看着穆陽随手臨字,寥寥十數字,便得碑刻精髓,直讓禇良不由感歎:“外人贊臣,卻不知殿下天資之高。”
穆陽停下筆,瞥了她道:“我所書,要麼燒了,要麼留在這裡,甚少流出去。你算拿了我最多的了,自己留着就是,我有個纂刻的名聲就夠啦。”
禇良怎會外傳?穆陽怎不知她不會給外人看?是以隻是點點頭,仍站在她身後,瞧她落筆,纖細的指卻能寫出渾厚的碑體,寫出書體之變化萬千。
雪下的厚了,穆陽也寫累了,一起站在鑿金閣的屋檐下,瞧着漫天雪花,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