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朝身後那些宮女使了個眼色,她們紛紛站起朝阿彌靠攏。阿彌有人撐腰,氣焰嚣張。
“哼。你也配和我論官秩。你自己又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隻仗着陳媪的騷狐狸罷了。下賤坯子,呸!”
她叉着腰,把頭往前伸,重重地唾了一口。似乎要把自己所有怒氣都要噴出去。
“阿彌。崔姑姑回來啦!”
小宮女慌裡慌張地從院門跑進來,那些小宮女聞之大驚,拔起腿就往裡跑。織室裡一下變得亂了起來,到處是紛沓而雜亂的腳步聲。
等到崔尚服出現在院門時,人已經跑得差不多了。但崔尚服很快發現了端倪。
“跑什麼跑。大老遠的我就聽到你們瞎跑。不幹活在這亂跑是想找死嗎?”
崔尚服見衆人不敢吱聲,便走到一小宮女旁,忽然擰起她的耳朵,面上皮笑肉不笑。
“我說了跑什麼跑?我看你這耳朵長在這榆木腦袋上也無甚用,還不如割下來去給那溺器!”
小宮女捂着耳朵直哀叫,一面求饒。
“姑姑我錯了,放過我吧。院子裡來了隻大鳥正要往缸裡拉屎,我和姐姐們急了,就跑了出去。”
崔尚服甩開小宮女,叉着腰,微微喘着氣,瞪了她眼道。
“最好是這樣!其他人呢?”
小宮女支支吾吾應道。
“在織室裡。”
崔尚服甩了甩衣袖往裡邊去了,那群宮女們這時又老實坐在機杼前織布,低眉垂首,不敢出聲。崔尚服見沒什麼異常吩咐了幾句又出去了。臨走前特意對阿彌吩咐了一句。
“明日你照舊教她紡績。”
阿彌觑了站在一旁的姜離一眼,心裡滿是怨恨。想起崔尚服此刻還在跟前,又迅速把眼風收起,隻得點頭稱是。
***
洛陽宮分北宮和南宮。當年高祖複漢,攻入洛陽。末帝從北宮逃竄由複道進入南宮,于章德殿前被俘。文帝又多次擴建修繕北宮各殿,興和七年德陽殿成。從後各帝皆以德陽殿為路寝。隻是先帝在朝時德陽殿遭大火,今上便遷至南宮,以嘉德殿為路寝。按舊制,皇帝居東,太後居西。皇後居于中宮的椒房殿,而大皇子随皇後居于中宮的玉堂殿。
姜離随陳媪居掖庭,而掖庭位于南宮北部,毗鄰東觀而居。
自皇後在東觀開設宮學後,大皇子無暇貪玩,這段時間也很少來造訪她。剛開始身邊冷冷清清的還有些不習慣。所幸東觀就在掖庭隔壁,她便以書為友,一來消減泰半孤獨,二來還能有所補益。隻是東觀的藏書閣一般隻對東觀中的官員開放,侍者無籍不得入内。她便隻能挑夜半時分無人之際偷偷潛入。
織室離她的居處隻有五十步,不消片刻她便回了寝居。推開院門,就可以看見枯黃的飛蓬一叢一叢地立在不算高的牆頭上,其間沾了零零星星的雪,淡淡的青色從磚石闆上中間向四周漶漫開。屋檐下的磚石上還凹陷了一塊,那是水留下的痕迹。
夕陽下,陳媪斑白的兩鬓閃着金黃色的光。她早已在院中等候多時。聽到推門聲,便步履笃笃迎了上去。
“是不是累壞了,阿母給你做好了夜餐,快把手洗幹淨。”
姜離點了點頭,一言不發。
陳媪察覺到她的異常,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臉。
“好孩子怎麼了這是?”
姜離拿袖子揩了揩面,半晌才慢吞吞道。
“沒什麼。隻是在暴室勞作太辛苦了罷。”
陳媪兩道擰在一團的眉立馬向兩邊散開,她一面笑着一面輕輕拍着姜離的手背。
“這有什麼的。如我們這般的人,哪個不是受了多少氣,吃了許多啞巴虧才能勉強過上好日子?我們不是那貴人,沒有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貴命,焉敢有太高的企望?”
姜離低頭不語,走進室内,揀了張枰就坐下了。她沒有應她養母,隻是由養母一個人在那自說自話。
“阿離,莫要想太多。受過氣也就過了,别太挂念,老記着有什麼好的?日子還是要好好過的。”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笃笃聲。陳媪下了堂,開了門卻見唐琬琰倉皇地跑進來。隻見她神色憂慮,眉間隐隐有懼意。陳媪正要詢問,唐琬琰卻出乎意料地先将門合上,又拉着她直往内間走。
陳媪問道。
“唐娘子這是怎麼了,你不是在服侍皇後麼,怎麼來了我們這?”
唐琬琰忽然轉而掩面痛哭,雙肩一抽一抽地顫抖。
姜離擡起頭問她道。
“唐姊姊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何事?”
她一面輕撫唐琬琰背,一面溫言安慰。
“唐姊姊可是有什麼憂心事,不妨與我說說,總好比憋在心裡。”
唐琬琰抽泣道。
“原是我不該,不該和他說那話,也不會害得他這般下場……殿下他把腿摔斷了。”
陳媪聞之大驚,身子晃了晃,幸虧姜離扶了她一把,不然她就要跌坐在地。
“好好的怎麼把腿摔了?”
唐琬琰哽咽,不敢出聲。
“阿離,走!我們……去看看殿下。”
陳媪趔趄着和她二人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