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甜甜一笑,把身子偎向舅父。
“我隻和舅父說,因我最喜舅父。”
袁儉由他靠着自己,輕輕揉了揉他的臉龐,一臉溺愛道。
“那好,阿濯既然說了和舅父最好,那是不是該聽舅父的話,不要去闖禍?”
楊濯從他懷裡擡起頭,笑着點點頭。
袁儉眼底閃過一絲凝重,須臾又道。
“為官之道,阿濯還是要學學的。小時犯了錯家人隻是責罵你,終究會寬宥你。可到了官場上,可沒人慣着你這壞脾氣!”
袁儉伸出一根修長的食指,在楊濯的鼻梁上輕輕刮了刮。楊濯撲閃着眼睛,笑道。
“也隻有舅父會慣着我的臭脾氣!舅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袁儉無奈笑道。
“小滑頭!以後可不能這樣了,聽到了嗎?”
楊濯兀自把頭埋在舅父懷裡,隻是這時候的他永遠不會知道這一刻的溫暖會變成夢裡的剪影,是他日後朝思暮想卻無法觸手可及的虛影。
唠叨了一會兒,舅父又叫他去藏書閣拿些書去看看。楊濯便依他所言邁出門檻,右轉走過一條長廊,推開一扇沉重的木門,進了藏書閣。
室内有喁喁的人聲,似是一男一女在對話。楊濯剛開始并不在意,後面聽着越發覺得耳熟,發現這二人居然是大皇子和姜離。他也顧不得手中書卷,遂放下書卷,豎起耳朵細細傾聽。
先是姜離歎了一聲。
“殿下何苦糾纏妾身,還不如把心思放到讀書上。”
大皇子緊接道。
“你有好多日沒來瞧我,我心裡不舒服,今日好容易在此與你巧遇,我必要将話說清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
“那日是我不對,不敢吼你,讓你沒了臉面。”
姜離冷淡的聲音從那頭悠悠飄來。
“妾身命薄,哪受的起殿下的金口玉言?殿下再說,妾身可是要折壽的。”
大皇子兀自不肯罷休,語氣轉為哀求。
“阿離,求你别再生氣了。”
“殿下,妾身有什麼好生氣的?錯就是錯,對就是對。妾身那時做了錯事,也認了理,為何要怨殿下?”
大皇子此時卻慌了神,急切道。
“你那是沒錯,你說的一點不錯,我不該私自跑出去,如果我不跑出去。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姜離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
“這種事難道是人力能夠預料的麼?人尚且不能預料自己生死,焉能料及不虞?殿下莫要自責了。這件事便讓它過去罷。”
轉瞬間,一陣的清脆嘎吱嘎吱聲響起,那是姜離的木屐叩在地闆上的聲音。木屐聲越來越近,楊濯不得不把身子隐到一邊,不叫她發現。
他側身靠在書架後面,借着書架的屏蔽把身子微微探出去,一團青灰色的人影倏地一下躍出了藏書閣。
霍,跑得倒真快!
楊濯暗暗想。
此時室内隻有他和大皇子二人,他便從陰影裡出來了,大方走到大皇子身邊。大皇子坐在台階上,低着頭,一手撐着腦袋。楊濯還未走近,就聽見他一聲哀似一聲的歎息。
他此刻定是為了和姜離不和一事所煩惱。楊濯腦中靈光一現,一個主意油然而生。他踱着步子慢慢走向大皇子,隔着他兩步遠的台階坐下,帶着寬慰的語氣問道。
“殿下這是怎麼了。”
大皇子仍然躬着腰,把臉埋在臂彎裡,聽到楊濯的聲音隻把眼擡起瞥了他一眼,又迅速把頭縮回去。
楊濯知道他怕生又怯懦,便和顔悅色安慰道。
“人都有不順心的時候,犯個錯有什麼大不了,我往常在家時,老被我阿父揪着打,可這算得了什麼,隻要我滿不在乎,這些個雞毛蒜皮能擾得了我麼?”
大皇子終于擡起頭,卻仍然是怯生生的。
“你阿父居然會打你。唉,可是我與你是不同的,阿母總要求我力求完美,可我盡心盡力了,也無法使阿母如意。我若做錯了一件事,哪怕是小事,還沒等我悔過,底下一群人就要訓我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有何妨?殿下莫要往消極處想,也該想想皇後此舉意欲何為?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殿下的長遠着想。”
大皇子撐起厚沉沉的眼皮,努力睜着雙目,深呼一口氣道。
“你說的不錯,阿母是為了我着想,我不該自暴自棄,更不應該埋怨阿母。”
楊濯見他重振精神,釋然笑道。
“殿下這般想,最好不過。”
如今已取得了大皇子的初步信任,接下來便順理成章了。楊濯瞬了瞬目,佯裝困惑不解的樣子。
“殿下,我方才途徑此處,聽你與一女子争辯,那女子氣勢甚壯,聽她言辭更是毫不相讓,哪來的撒潑女子,竟敢頂撞殿下?”
大皇子嗫嚅道。
“她不是撒潑女子,是安定太守的養女……”
話說到一半,大皇子皺了皺眉,劇烈搖晃腦袋,否定道。
“不對。她現在應該算是我傅母的養女。她沒有頂撞我,是我那日之過,不該當着衆人面吼她,叫她失了顔面。”
大皇子提到姜離,目光黯淡些許,垂頭喪氣道。
“自那之後,她再也沒來找過我,前幾日我去尋了她,不料她十分生氣,說我不該逾越貴賤之分……她怎會如此想,我從未将她與那等下人等同。”
他望着楊濯,一雙水汪汪的眼裡滿是不解。
楊濯思慮了片刻,隻覺得姜離行徑古怪,叫人摸不透心思。不過之于他,這并不重要。
他扯了扯嘴角,對大皇子道。
“您當真以為她是以賤貴之分而疏遠您嗎?您扪心自問,與她相識多年,難道還摸不透她的脾氣性格?”
大皇子猶猶豫豫道。
“其實她一直都是這樣。她和阿母她們一般,都希望我成為沉穩端方的儲君。先前我帶她偷偷出宮,她還曾為此責怪我。”
聽到此處,楊濯挑了挑眉梢,唇角微微勾起,不禁露出笑意。這個姜離原來還是個犟女子,真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
大皇子見他莫名發笑,頓時有些心悸,小心翼翼問道。
“楊公子這是怎麼了?何故發笑?”
楊濯掩飾臉上的笑意,連連搖頭道。
“沒什麼,殿下多慮了。”
如果能利用他達到目的,倒也不錯。楊濯眸光熠熠,笑意深沉。
“殿下到底還是希望能和她言歸于好,對麼?”
大皇子肯定點點頭,向楊濯投去求助的目光。
“那好,我教殿下一個法子,保管她回心轉意。”
一抹狡黠的壞笑浮起。